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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来了,在一个天气恶劣的夜晚,在它的踪影在中国消失了几十年之后。我们对
它的一点认识仅限于知道它的厉害和可怕,教科书的这一章节是哗哗翻过去的。我和秦
静傻了眼。洪大夫在电话里大声叫道:“喂,听清楚了吧?喂,喂。”
我说:“听清楚了。”
洪大夫说:“喂,我们该怎么办?”
我说:“洪大夫你是老大夫了,你说怎么办?”
洪大夫说:“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霍乱。我只听说过以前日本人在东北发现了一
个霍乱病人,就烧掉整个村子和全村的人。我是肠道门诊的医生,没有学过流行病。我
只知道烈性传染病必须在收到化验单后立即电话通知你们,我是三分钟之前见到化验单
的,我当时就打了电话,现在还在打电话,我有记录。问题是现在怎么办?我还有没有
责任做什么?”
我说:“洪大夫,你等等,别挂电话。肯定会有你的事情,在你们辖区发生霍乱了,
这还了得。”
秦静在我和洪大夫对话的时候已经跑去拿来了我们大学的流行病学课本。课本长期
在秦静随身背着的书包里,她的好学及时地解救了我们。秦静把课本翻到霍乱这一章,
举在我的鼻子底下,我们俩急急地浏览,高频率地摆动着头。本章开篇不久就有一句非
常含混却又武断的话:解放后本病在我国已被消灭。秦静气愤地说:“消灭的时间,地
点,和处理方法都没有写,太不科学了,简直是混帐!”
我悲愤地说:“对,混帐!”
书上既然认定我国已经消灭了霍乱,后面的论述就明显地就事论事,流行和传播的
情况全是别国的。什么印度、巴基斯但、埃及、尼泊尔、阿富汗、西太平洋至南亚次大
陆的许多国家和地区。我完全晕乎了。洪大夫还在电话里声嘶力竭地呼叫:“喂,喂,
说话,说话。”
秦静咬了咬牙,接过了电话。她说:“洪大夫,请冷静一点。你要以最快的速度将
疫情卡和粪样送到我们站里来。我们化验室的设备比较专业,首先我们得确定到底是不
是霍乱弧菌,别把别的什么菌和霍乱弧菌搞混淆了,大家虚惊一场。”
秦静的表现使我对她刮目相看,她平时不说话,关键时刻居然说得这么流畅这么冷
静。秦静的行为给了我极大的启发,我也灵机一动,有了一点主见,对洪大夫说:“还
有一点,病人现在在哪里?他有什么样的症状?现在我们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
把传染源,也就是那个病人给隔离起来。”
秦静激动地说:“对对,我差点忘了,隔离是最重要的,千万要阻断他对其他人群
的传染!所有的烈性传染病都是要首先隔离传染源,这点是绝对必要的!”
洪大夫慌乱了,说:“糟了!粪样培养是现在才出的结果,病人前天看完病就回家
了。我得赶快查看疫情卡,一找到确切的地址我就告诉你们。现在我先挂电话了,你们
守着电话,千万不要离开啊。”
我和秦静同时说:“好!好!”
挂上电话的一瞬间值班室安静极了,我和秦静这才发现外面依然是大雨滂沱,电闪
雷鸣,我们两人都在颤抖。我们是那么地兴奋和害怕。不知道刚才对洪大夫说了一些什
么?说得对还是不对?我们眼睛贼亮,互相望着,嘴唇翕动着却再也无法说出话来。冰
箱里有汽水。我去拿了两瓶,但怎么也记不起开瓶器在什么地方。秦静也使劲摇头表示
不知道。我们都在紧张地挣扎着要从一个梦魇中突围出来。紧急中,我莽撞地在办公桌
边沿磕掉了汽水瓶的盖子,随着嘭嘭两记爆响,办公桌被磕缺了一块。我说:“讨厌!”
一旦说出了话,我顿时就清醒了。我把汽水递给了秦静。
咕咕地喝了几口冰凉的汽水,秦静也恢复了常态。我们的眼睛不再火一般地贼亮。
秦静说:“看来是发生霍乱了。”
我说:“可能是。”
秦静说:“真不敢叫人相信。”
我说:“是啊,但是就是发生了。”
我们可以比较镇静地研究问题了。我们决定把值班室的这部电话留给洪大夫,以及
一切有可能打进来的疫情报告,秦静留守这部电话。我到离我们站距离最近的供应室去,
用他们的电话报告我们的站领导。
这一次我没有敲供应室的窗口,而是毫不客气地直接猛扣他们科室的房门。小谢一
开门,看见是我,脸色突变。我用十分强硬的口气对她说:“发生烈性传染病了,我得
用你们的电话紧急报告有关领导。你要刁难,后果自负。”
小谢被我的气势压倒了。她半信半疑地揣摩着我的神情,但她让我进去了。
我接连打通了我们站张书记和祈站长家里的电话,向他们报告了霍乱的疫情。他们
都是大吃一惊,都说马上赶到站里来,并且都问闻达知道不知道。我提醒他们说闻达主
任不够安装电话的级别,没有办法通知他。张书记口气很大地说:“你赶快去医院的车
库带车,把闻主任立刻接到站里来。”
我说:“张书记,我们在医院连储槽都换不到,还要得到救护车?”
张书记说:“我这就直接给院长打电话,他们不敢不出车的。霍乱来了,疫情如火
情。你只管去带车。”
我刚刚回到防疫站,与秦静简洁地交流了一下情况,医院里的救护车已经呜呜地主
动开到了我们的大门口,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一步蹬上了车,让司机直奔
闻达家。
闻达正在家里拖地板。听着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他的愁眉苦脸渐渐地云开日出。
他对他的妻子说:“你听到了吧?霍乱!书记派救护车来接我了!”
他的妻子讪讪地无话。闻达扔开拖把,用命令的口气让他的妻子给他收拾两件换洗
衣服。
他妻子说:“住单位不回来了,有这么严重?”
闻达说:“霍乱为什么又叫二号病?它是威胁人类生命的第二号烈性传染病。问题
还在于,他们没有谁了解霍乱,只有我,我一直在研究它,明白吗?”
当着我的面,他的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听他吹,行了,快去吧。”
看了闻达妻子迁就闻达的态度,我开始怀疑在顶楼上扔皮鞋的传说。我想日后我一
定要找个机会直接问问闻达。
7
五层楼的防疫站蓦然间灯火通明。各个科室的人马全都连夜冒雨赶到了站里,大家
对霍乱除了怀着恐怖感之外,其他一无所知。八大科室的一百多号人在站里挤来挤去,
相互打听情况,雨水在地上被踩得叽吧作响。洪大夫已经送来了疫情卡和粪样培养基。
但是化验室不敢贸然地动作。一科室的人都在图书室紧急地翻阅资料。张书记和祈站长
被大家大呼小叫地扯去询问。
“张书记,情况严重吗?有人死亡吗?疫点在哪里?”
“祈站长,我们化验室从来没有见过霍乱弧菌,而且不知道是否需要特殊的试剂?”
“祈站长,霍乱弧菌对哪些消毒剂敏感?我们消毒杀虫科应该作一些什么准备?”
张书记和祈站长答非所问地应付着大家。大家都非常地不满意,叽叽喳喳地议论他
们不尽职责,于是到处是寻找闻主任的声音:“闻主任呢?老闻呢?闻达呢?闻老师呢?”
秦静成了热门人物,她的身边挤满了人。秦静不停地回答着大家的提问,嗓子都嘶哑了,
白脸挣得彤红。赵武装在一边护卫着她,给她端茶倒水,十分自豪的样子。大雨喧哗着
下个不停,站里比大雨更加喧哗。乱哄哄活像汤浇蚁穴。
闻达的出现使站里顿时有了秩序。我大喊一声:“闻主任来了。”大家的目光一下
子都集中了过来。有人自动地往后传达说:“闻主任来了!”
“闻主任来了!”
“闻主任来了!”
闻主任来了的消息一下子就传到了五楼,五楼图书室的人纷纷地跑了下来。张书记
和祈站长见到闻达如见救星,与他紧紧地握手。说:“乱成一锅粥了,现在看你的了。”
在防疫站的大厅里,闻达看见一把椅子,便一把拖过来,不假思索地蹬了上去。闻
达的举止并没有像平日一样遭到大家的嘲笑。所有的人都无心嘲笑什么。所有的人都仰
望着闻达,心情悬悬地等待他说话。秦静担心地抓住了我的手。秦静肯定是担心闻达神
神道道,话匣子一开就滔滔不绝,离题万里,有负众望,丢我们流行病科的人。我对秦
静点了点头让她放心。在方才的路上,我已经听了闻达设想的处理方案。说实在的,人
家闻达就是专家,就是不同凡响,我一下子就五体投地了。
闻达首先表扬了我和秦静。他的表扬之精彩是我们站前所未有的,其效果无疑于战
前总动员。闻达说:“我们这两位年轻的医生,在教科书没有教学,在实际工作中没有
遇到,在梦中都不可能梦到的情况下,她们接到了洪大夫的疫情报告。她们没有惊惶失
措,没有推倭责任,处理得既迅速又正确。为什么?这是因为她们平时热爱防疫工作,
热爱学习,自学成才的结果。她们是我们事业的骄傲。是值得大家好好学习的。是要请
功表彰和涨工资的。如果大家都沉着冷静,一切行动听指挥,以最快的速度扑灭这次疫
情,祖国和人民将会感谢你们,历史将会铭记你们,我闻达一定为你们请功!”
大厅里爆发出的掌声掩盖了外面的雷雨声。祈站长说:“老闻,快讲讲具体的事情。
这些可以留给张书记去讲。”大家听了祈站长的话,一片嘘声,张书记连忙说:“老闻
讲得好,讲得好。”
闻达说:“霍乱疫情,如洪水猛兽。我是要赶快讲讲具体方案。但是,我设想的方
案还没有事先向党委汇报呢。”
下面立刻有人说:“现在还耗得起这个时间吗?”
“他们又不懂,汇什么报?”
张书记挥挥巴掌,大声说:“不用事先汇报了。党委成员都在这里,可以现场办公。
老闻,你只管讲,能者为师嘛。”
闻达说:“张书记,那我就不客气了。”
闻达没有从椅子上下来,脚上两只不同的皮鞋显得格外醒目,因为他说到关键的地
方习惯跺脚。不过依然没有人发出嘲笑。闻达异常的简洁,异常的有条理使大家统统折
服了。闻达一口气宣布了八条意见:
第一,以流行病室为核心,组成一个紧急行动小组;其他各科室都听从紧急行动小
组的分管班长指挥,有令则行,无令则止。
第二,化验室立刻复查粪样培养基的菌落,再一次确认霍乱弧菌,具体操作由闻达
指导。
第三,流行病室连夜出发,追踪病人,隔离病人并确定疫点。
第四,消杀科立刻准备好所有的喷雾器和充足的百分之五的来苏消毒液,同时准备
大量漂白粉和生石灰。
第五,党办负责接待领导,上传下达,发出红头文件。协调车辆,保障疫情用车。
第六,站办负责后勤,协同专业部门购买一切所需的用品以及保证值班人员食物和
冷饮的供应。
第七,指定专人二十四小时守候电话,疫情立刻上报国家卫生部,对外严守秘密。
第八,在处理霍乱疫情期间,各科室全部三班倒,一律严格实行无菌操作。
闻达说完,问张书记祈站长可还有补充的?张书记和祈站长都说:“很好很好。”
祈站长问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大家都像吃了定心九,放心地回答:没有了。祈站
长有心思开玩笑了。他说:“老闻好像经过了多少次霍乱疫情似的,出口成章啊。好比
老母鸡,屁股一撅就下了一个蛋。”大家开心一笑,各就各位,回到自己的科室去做准
备工作。
刚才闻达一边说,赵武装在一边速记。赵武装似乎从来没有在工作上表现出如此的
机智和周到。果然,人群一散,张书记找闻达要文字稿,说办公室要马上打印出来。闻
达百密一疏,不觉一愣。赵武装站了起来说:“张书记,闻主任的文字稿在这里,拿去
吧。”赵武装干得非常漂亮。我禁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肩。秦静终于对他露出了笑脸。闻
达对赵武装说:“很好!”我们流行病室的人围绕在闻达的周围,磨拳擦掌,斗志昂扬,
从来没有过的自豪之情在我们心中油然而升。
8
市里领导来了。卫生局的领导来了。与我们挂钩的这所大医院的院长副院长也来了,
平时他们连换储槽的问题都懒得给我们解决,对于我们防疫站与医院在合作上的种种磨
擦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一向经过我们防疫站都是不屑一顾的模样,现在的态度
完全变了。他们非常地热情,非常地诚恳。居然拍拍我的肩,叫得出我的名字,也叫得
出秦静的名字,好像与我们防疫站是亲密战友一般。
我和秦静是几分兴奋几分意外几分疑惑,赵武装悄悄对我们说:“别发呆了,我们
的好运来了。抓住机遇,开动脑筋,想一想我们应该添置一些什么设备吧?现在不趁机
武装自己,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赵武装果然比我们有社会经验多了。领导在陆续地到来,闻达在化验室的高倍荧光
显微镜前火线培训化验员,办公室在抢着打印闻达的“八条”。闻达指派了一个发音准
确、口齿伶俐、思维敏捷的图书管理员专门打电话,让她依照疫情卡上面的地址寻找病
人的单位以及住址。一旦找到,我们将迅速出击。趁着这个空当,赵武装把我和秦静拉
到了办公室的小套间里,启发我们将处理重要疫情所必须的设备与装备开出清单来。可
喜的是秦静的书包也有这方面的书,她把书拿了出来,赵武装借机大胆他说:“秦静你
太可爱了!”
秦静没有再表现出她的反感来,她只是矜持地一笑,不搭腔。赵武装这就已经非常
满足了。秦静对赵武装态度的微妙转变十分有利于我们三个人工作上的配合。我们形成
了一个小帮派,可以亲密无间地商量许多的事情。我们把书在办公桌上摊开,同时结合
闻达的八条处理方案,开出了一系列我们防疫站本来就应该配备的正规化的设备和装备。
如:隔离室,进出隔离室的消毒室,紫外线室,储藏疫苗的恒温室,正规的防疫用车,
大中小号储槽,污物桶,全副防疫服装,包括白大褂、工作帽、飞行员眼镜、后面开口
的白大衣、大口罩、外科手术手套、胶皮长统靴,等等。大大小小写满了三张材料纸。
写完了秦静又害怕,要把清单撕掉,说:“我们这不是胡闹吗?闻主任怎么敢向站里开
这么大的口。”
赵武装扑过去抢秦静手里的清单,他们的身体发生着无声胜有声的接触和碰撞,秦
静的脸红了,赵武装很幸福的样子。原来特殊的时刻可以催生爱情。这一发现令我觉悟
到生活深处躲藏着许多有趣的东西。特殊的时刻比平时有意思多了。我转过身去,假装
做别的事情,为敏感害羞的秦静创造一个宽松自由的环境。赵武装抢到了清单。秦静有
一点撤娇地嚷嚷,说我们三个人应该表个决,按票数来做出决定。我支持了赵武装。我
喜欢特殊的时刻,我们是太久太久得不到应有的重视了,的确机不可失,也许失不再来。
我们把闻达从化验室叫了出来,让他看了清单。他还没有看完就说:“太好了!你
们想得真周到。我们太缺乏正规化了,所以一发生重大疫情,全都束手无策。看看化验
室,牛肉琼脂都没有,怎么做培养基?以为细菌只在垃圾堆里生长吗?那是老百姓的一
般认识啊!要想获得健康的典型的菌落,丰富的营养,合适的温度,合适的酸碱度,生
长发育的时间,等等等等,缺一不可。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琼脂都发了霉,试剂不是
品种缺乏就是过了期,连革兰氏染色都染得不好。哦天啦——”
我打断了闻达的话,我说:“闻主任,回头您让化验室也开张清单就行了,现在我
们马上要出发了。这里面有一些东西也许马上就要用,您敢把它交给站里领导并且要求
他们立即去购买吗?”
闻达说:“你这个小丫头,又来将我的军,以为我还那么窝囊?不!现在我有绝对
的权威了。你们放心地去吧,我会马上让他们去办的。”
各有关部门和单位的一号头头都赶来了。小车密密麻麻停满了我们的大门口。雨把
它们打得一片响。防疫站是空前地热闹和繁荣。
闻达的“八条”已经抢着打印了出来,凡是进门的领导,都分发一份请他们审定。
他们看了,都说很好。都主动与闻达握手,摇着他的手说:“老专家啊,全靠你了。”
“老闻哪,你是我们的宝贝啊。”
闻达的回答反复就是一句话,他说:“哪里哪里,下有群众上有党。”闻达受宠若
惊,飘飘欲仙。他走路变得格外轻盈,皮鞋不再像平时那样不知深浅地磨擦地面。他轻
盈地上楼下楼,扣子不齐全的破旧白大褂在他瘦削的身体后面飞荡起来,使他像一只忙
碌的喜气洋洋的燕子。
紧急行动小组成立了。张书记是组长,闻达是副组长。组员以我们流行病室的年轻
医生为主,兼有其他科室的主任。祈站长负责后勤的一摊子。但是他为我们主持了第一
次小组会议。再三地说明张书记是把握全局的,不可能在任何时候都跟组行动;闻主任
有权处理一切事务,事后汇报就成。祈站长问:“大家明白了吗?”
我们说:“明白了。”
祈站长说:“明白了就好。你们这些年轻人,平时太爱跟闻主任开玩笑,现在是一
个特殊的时刻,你们一定要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要绝对服从闻主任的要求。如有违反
者,杀无赦。”
闻达说:“祈站长,过分了过分了。关于疫情方面的法规是有的,不过轻易谈不上
杀。”
祈站长说:“我开玩笑啊,比喻啊,这就是说你拥有绝对的权威啊。”
闻达竟然孩子般地朝我们挤了挤眼睛,得意地说:“哦,那是。我想我应该拥有绝
对的权威。”
紧接着,考验闻达权威的问题就出现了。紧急行动小组派赵武装带队,由我、秦静
和化验室、消杀科人员各一名组成小分队连夜出发去追踪带菌的病人肖志平。这时候时
间已近午夜十一点。大家认为我们应该吃了夜餐出发,因为谁也预料不到我们将工作到
什么时候。赵武装便兴兴抖抖地给食堂打了一个电话,说我们防疫站有五个人要马上吃
夜餐。
这个食堂与供应室一样,也是医院的食堂,我们挂钩单位在这里吃饭叫做搭伙。他
们对搭伙者一向不怎么样。所以人家食堂一听赵武装的口气,就烦了,说:首先我们夜
餐时间是十二点,我们不会为谁提前开饭,其次按各部门的夜班表来看,我们只可能为
你们提供两份夜餐。人家轻慢地说完,啪地扣上了电话。赵武装气得七窍生烟,转身就
找了闻达。
闻达说:“什么?今后我们全站人马都是二十四小时值班,岂不都得饿着肚子。岂
有此理!我今天非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不可!”
闻达当即上楼推开了党办会议室。市里、局里和医院的领导正在开会,他们研究的
问题是准备在紧急行动小组上面再成立一个领导机构,叫做“二号病疫情处理现场联合
指挥部”,副市长任指挥长,卫生局长、公安局长、医院院长、防疫站书记等任副指挥
长,闻达说:“那很好,请指挥部的领导亲自给医院的食堂下一个命令吧。”
闻达抓起电话,拨了号码,然后递给院长。院长冲着电话就大发脾气:“混帐!疫
情压倒一切!我要你们在五分钟之内把夜餐送到防疫站来!多少?有多少送多少!”
十分钟后,在我们的一片欢呼声中,餐车缓缓地推进了我们的站的大厅,一大桶香
啧啧的鸡蛋西红柿汤,鲜肉包子堆得像座小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