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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的日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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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的日子

老王姓王,很简单的姓氏,老王觉得挺好,父母给自己起的名字叫王三,也不错,签名的时候很省墨水,人家用一支笔签字,两个月后笔就没墨水了,老王的这支笔却可以用半年之久,因为老王的名字简单,省笔画。  
  可是话又说回来,老王是浴室里的钎脚师傅,一般只有领工资的时候才会有签字的机会,所以,老王通常是不带笔的,老王的衣袋里常带的倒是一把小小的钎脚刀。  
  老王活到六十差一岁,一辈子过的就是俭省的日子,连写名字都省笔画,更不用说这日常生活。可这日子在老王看来是一点也不比别人差的。  
  比如别人喝茶,老王也喝,只是别人喝龙井乌龙茶,老王喝最便宜的那种炒青,十块钱买一大袋,泡得浓浓酽酽的,很有茶的味道,比之明前龙井茶来,实实地更象样子。再比如,别人穿西服带领带,老王也有这套行头,只是这西装是儿子淘汰下来的,领带是轻纺市场里二十块钱买三根的那种。平时老王就穿工作服,碰到走亲戚访朋友的时候,他的那套过时西装就象套子一样挂在了老王瘦小的身体上。儿子是一米八零的个子,那西装在老王的身上,就显得过分地宽大了,好似这老王只是一把衣架一样,整个身体只有肩膀派上了用场。  
  穿衣喝茶都是奢侈的花消,不能算在日常消费中。最令隔壁邻居目瞪口呆的是老王每个月的水电费能少到极限,一号里的张会计是节约的人,对家里的开销很是算计。但在每个月收水费的时候,张会计不得不对老王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会计很谦虚地问老王:老王您是怎么用水的?能推广一下你合理用水的方法吗?  
  这种时候,老王会浅浅一笑说:哪里哪里,我们只是老头老太两个人,人口少用水少,没有什么好办法的。说着,赶快付了两三元的钞票,点头感谢,关门熄灯了。  
  张会计一直无法在老王口中探得节水办法,就开始心生疑窦。莫非老王是在偷水?据说,把水龙头拧到滴答漏水的状态,水表不会走动,一夜滴水,能接满满一大桶。于是张会计也开始尝试着用这种办法“节水”。  
  其实张会计是早就知道这种方法的,只是怕自己用来万一被邻居知道,很没有脸面,好歹自己也是坐办公室的。可隔壁老王已经在这样做了,我张某人再独自清高又有何用?于是乎心里多了一份支持,干起来也爽快而没有负担了,那滴滴答答的漏水声听来也多了一份欢快的节奏。每一次滴答,每一份钱啊!  
  一日傍晚,张会计正在往清蒸臭豆腐里淋上麻油,听见隔壁隐约传来老王和老婆的争执声。只听见老王说:死老太婆,洗菜的水怎么倒掉了?我还要留着拖地板。  
  老王老婆说:今天你买的菜泥巴多,洗菜水很脏了,我就倒掉了。  
  老王:泥巴多也是因为那菜很便宜,我想省着花钱不是?可这水不能拖地板也可以冲厕所啊?你倒掉干吗呢?  
  老王老婆无言……  
  后来,张会计和老王老婆在楼梯口碰到,议论起争吵的事情,在老王老婆口中,张会计就了解了老王家的用水情况了。一般,老王家的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第一是用来洗脸的,洗好脸再洗脚,洗了脚再冲马桶;另一种,是淘米,淘米水再洗菜,洗菜水再拖地,拖地水再冲马桶。反正,清水只派过一种用场是不会轻易倒掉的,老王家的抽水马桶的水箱一般不抽,洗脚水拖地水洗菜水都要由这马桶里流出老王的家,所以是不怕没有水冲马桶的。  
  原来老王家的节水办法并非如张会计想的那样。  
  知道了真相后,张会计有点怨恨自己,觉得自己很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从此以后,就修好了夜半漏水的龙头,滴水声再也没有过。  
  尽管张会计也是一个节俭的人,可毕竟也算有文有化有头有脸,所以也只是以老王的用水事情作为教育子女节约为本的案例,自己却终究没有那样去做。  
  后来,整幢大楼都知道了老王是一个节俭的人。晚餐时候,人们在老王家窗口走过,会发现老两口把整个脸埋在蓝边大碗里,不见脸面,只见上下移动的碗底,粥喝光了,碗底里的粥粘子也要舔干净的。如果今天老王家吃猪蹄子,那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猪蹄子啃剩下的骨头是不能扔掉的,老王用一把小刀,把骨头外面的一层衣小心地刮下来填进嘴巴,动作熟练麻利,就象他在浴室里为客人钎脚一样得心应手。那把小刀怎么看都象老王的钎脚刀,可老王坚持否认这把刀是钎脚用的,还说骨头外面的这层衣可是营养极好的东西,规劝老婆也应该和他一起吃他刮下来的那层白色碎屑。  
  隔壁邻居们都说,老王节俭到就差没有拿用过的手纸生炉子了。尽管诸多的邻居不喜欢老王的抠门,但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一切,倒也相安无事!  
  最可怜的要数老王老婆,嫁给老王几十年,整天胆战心惊地过日子,就怕老王数落自己花了不该花的钱,丢了不该丢的东西。想想自己年轻时也算是整条街有名的美人,小家碧玉的,说媒的人不少。看上老王,就是因为他把家,不乱花钱,不甩浪头。可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抠门到这种程度。  
  泡香姑的水不能倒,要留着晚上烧汤喝;芹菜叶子莴苣叶子也不能丢,用盐捏捏可以做凉菜吃;咸菜肉丝面里多几根肉丝也要骂上半天败家的货,更不用说给老婆的零花钱了。  
  这一日,老王儿子来看妈,刚过了中午时分,老王吃好了饭出门溜达去了。儿子回到家时,老王老婆正在收拾饭桌。大个子儿子长得象妈,宽阔的脸,敦实的身子。当妈的心疼儿子,见儿子还没有吃饭,就下了一碗面条,煎了荷包蛋,看看觉得过意不去儿子,破天荒地,蒸了一根香肠。那香肠还是上次儿子买回来孝敬爹妈的。  
  儿子正香香地吃着,老王折回了家,外面下雨了,老王回家取伞。进门就闻到一股油烟味,想想中午吃的是凉拌豆腐,没有开油锅啊。踏进厨房,只见人高马大的儿子正在把碗里的香肠用筷子夹着往母亲嘴巴里送,那碗里,还有黄灿灿的两个荷包蛋。  
  这一眼,可把老王气晕了过去,自己连一个荷包蛋也舍不得吃,老婆这一下子就煎了两个,还有,说过多少次了,香肠留着过国庆节的时候吃,死老太婆就是不听,我省吃俭用地,都要被她们败光了!  
  这样想着,老王的眼神顿时严厉得象两把利剑一样射向老婆,儿子看不过眼,说爸爸这又何必,我也已经工作赚钱了,以后我来养活你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要这样逼妈妈。  
  老王厉声吼到:你懂个屁!  
  转身朝家门外走去。  
                   
  大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小贩子的叫卖声,踏三轮车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人行道上不断地钻出几个脏脏的小孩,缠着老王问要不要擦皮鞋。老王低头看看自己脚上那双已经很有一些年代的皮鞋,因为好久没有擦,蒙了一层白灰,显得更为破旧。再看路边,还真有人坐在藤椅上或闭目养神或看风景,一边让那些小孩擦着皮鞋。  
  活了五十九岁的老王忽然想起,自己好象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穿过皮鞋,今天的这双皮鞋也已经穿了有八年了,前八年,这双皮鞋是只能在做客喝喜酒的时候才出现在老王脚上的,直到过年的时候儿子给买了一双新的,老王才舍得经常把这双旧的穿在脚上。  
  老王想想自己那样俭省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儿子?自己是浴室里的钎脚工,虽说一样工作一样拿工资吃饭,终究让人看不起,老王不希望儿子将来也和自己一样没出息,因此,老王把一分一毛节俭下来的钱给儿子存了起来,至少,老王要让儿子讨上老婆,体体面面地娶进一房媳妇。  
  可是儿子竟然那样不理解自己,还说自己逼老婆,这于老王来讲,实在是太伤心了。再看看坐在那里抬起脚让人伺候着擦皮鞋的人,越发地觉得自己的怎么就活得那么窝囊。  
  钎脚师傅老王给别人钎了一辈子脚,自己的脚却从未让人伺候过,想到这里,老王顿时倍感冤枉。正在此时,一个半大男孩背着个擦鞋箱追了上来。  
  大叔你擦鞋吧,很便宜的,包你满意!  
  老王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脏脏的男孩,想起自己在浴室里也是这般低头哈腰,询问客人要不要钎脚,恻隐之心加上肚子里窝的那股子火,于是,竟然跟着那男孩子走到了一只棕色的藤椅边坐了下来。  
  男孩把老王的一只脚托起来轻轻放到木架子上,擦净鞋面上的灰,然后挤上鞋油,用刷子涂开黑色的油膏,然后再换一只脚同样涂上鞋油。接着,男孩从箱子里拿出一条布条子,在老王的皮鞋上开始来回擦拭起来,速度很快,但是没有把鞋油染到袜子上一点点,动作娴熟到让老王觉得这样的擦拭尽管是在擦皮鞋,但腿脚却感觉到放松惬意之极,一直以来是自己伺候别人,第一次花钱让别人伺候自己,怪不得那些老板总经理喜欢桑拿按摩和钎脚,原来这被人伺候的感觉的确是相当不错的。  
  一双皮鞋擦好,老王低头看,原来破旧的鞋,被这一弄,旧貌换新颜了,老王那老摸样因为这谮亮的一双皮鞋,顿时也年轻神气了不少,怪不得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妆。可不知道擦这样一双鞋要多少钱,刚才一生气忘了问价钱了。  
  老王对男孩说:鞋擦得挺好,要多少钱啊?  
  男孩伸出一根食指说:一块钱。  
  老王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这世道,一元钱还能做什么?擦一双鞋只要一元,可自己为客人钎一双脚起码也要收十元,看来,这世界上比自己活得辛苦的人多得多呢。  
  老王从衣袋里掏出两个一元的硬币给男孩,男孩子说:大叔一共一元,不是每只一元。  
  老王说我知道,那一元是给你的小费,奖励你擦得好。  
  男孩子连连道谢,老王心里徒然膨胀起一种豪气来,摆了摆手,神情自若地走了。他记得给那些老板钎好脚后,他们也是那样给一点小费,然后在千恩万谢中神气活现地离开浴室的。  
                   
  老王似乎忘记了出门前和老婆儿子的怄气了,他登着闪亮的皮鞋,气宇宣昂地走在大街上。今天,老王算是让人家给伺候了一回,也给了人家小费了,这就是做老板的感觉,原来做老板这么简单,从小教育儿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其实做人上人也不难啊!  
  老王边往家走边想着,一忽就走到了菜场,一想,干脆就把晚饭的小菜买好了吧,就径直地往豆腐摊子走去,老王是习惯于向着豆腐摊子走的,这豆腐,便宜又好吃,营养又好,价廉物美的好东西。老王走近摊子,老板就说:老王,老规矩,称一块钱的豆腐吧?  
  老王点头,手伸进口袋摸钱,袋袋里本来有三个硬币,可现在,只有一个了,把这一个硬币交给豆腐老板,口袋里就空了。那两个硬币,本来是明天午饭的菜钱,现在让自己擦皮鞋擦掉了。要是光擦皮鞋也只要一块硬币,可老王给了人家小费,这一块钱小费给掉了老王明天晚饭的菜钱,这样一想,老王的心顿时揪了起来,那两个硬币,毕竟是两元钱呢,刚才自己怎么就不把那钱放钱了呢?  
  豆腐老板说:老王豆腐要称吗?  
  老王一跺脚:不称了,今天晚上我喝西北风去!  
  说着一扭头,走了。  
  为了那次擦皮鞋的两块钱,老王心疼了三天,那几日,老王招揽客人钎脚特别买力,好似在赚回被人伺候后白白扔掉的那两个硬币一样。  
  老王还是老王,偶尔擦一次皮鞋,那仅仅是偶尔而已。老王的皮鞋更多的时候是灰尘仆仆地套在他那双脚上的,老王并不在乎这些,老王的日子依旧过得节俭,他家的水电费依旧低得所向披靡、无人匹敌。张会计,自然也已经放弃与老王的竞争了。  
  老王的日子,是别人学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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