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恋上(另)一个人》 】
恋上(另)一个人》
(文:羽客)
默生的八月,
一个不会抽烟的男人,从这个月的这天开始,偿试着燃烬的滋味。以另一种未来的心态缈茫了季节的数落,不堪是郁苦,无措,还是人生的奚落。
总之是一场碎心,像一滴冰的水,能把一锅烧干的玻璃盖给崩分析离一样,找不到裂后的痕迹。
有人活在回忆里,有人靠回忆而活。
回忆这东西很怪,痛的片段总是清晰的。而快乐的场景会像超强纠错VCD的马塞克格子,模糊且间断杂彩的画面。
默生歇底地想有团灰的陪伴,莫须,他吸光了一整包的Seven。
白色的烟雾,淡,却还能呛及咽喉。
默生从一本旧黄历上撕下了1989年9月的一天。有些挂历过了时,就会像摊片段,只剩撕摘。呆呆地望着那群蓝色的、绿色的、红色的印刷体,陌生地想,事情一旦过去了,本着就是的宿命,不管曾经在意的有多长。
指间的烟,一不小心灼伤了另一只手的背面,好痛!精神麻痹了一下,他从没想过他会如此地恋上一个人。
雨水将这个世界泡着,蒙蒙地看不清窗口外的情景,昏厥的华灯透析,远如在水面上流放着的一盏盏河灯。雨细了,像烟会动。这种状况,婉如站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入口,不小心跌入,就是一段迷惘的开始。
默生就在这张旧历的背后写到:我,望着同在廊檐下躲雨的女子,傍徨地知道彼此都需要一把伞。而眼前这她清秀面孔,在我不多经历的人生里,却有种特殊的感觉......
翻下一张9月2日的日历,默生看得很捻心,因为上面原本就写得一行倾斜的灰楷字:下了最后一节课,雨还是没停下的意思。她今天没来,书包里藏着一把短袖的折叠伞,想着她柔情似水的眼睛,不知还否有机会再和她同在一场风雨里!
这本旧历也从这一页开始发皱,剩下的因时间久了,显得零碎不全。刚想再找一页,手机无号码显示来电,随振铃的抖动在桌面上“嗡嗡”地转了一圈。愕然一下,就知道会是她打来,兰瑟!
默生将烟举过灰缸,弹下烧红了的烟蒂瞬间掉成了灰,再细细地抽了一口,愣地看着手机半个弧度斗个弧度地旋转。
接手换过另一本旧历,1998年,台式的,这一举手间竟是10年的跨度。
默生想起,这一年,他已经独身在上海呆了两年了。身边女人的诱惑不少,他拒绝了一个苏北女子的追求,面对一些的暗示,他还是埋在当年雨中守候伊人的初衷里。现在想起她的和那把折叠伞的朦胧,总有一股柔情像酒的泡沫沁上心头。
介时,默生守身自爱,面对着这座城市情感的随性和颓废,产生了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视和愤懑。
偏偏这年的二月,突尔又来了一场小雨,透明世界瞬间像缩为的屋檐那般小。
此刻,默生又抖了抖烟,断续听着手机紧接不息铃声,像是展开一个人的侧面似的,细细把笔掇在2月17日这一张旧历备的注栏上,写下:兰瑟,这是我一生中见过最没有风霜的女人。她总是笑着,一副坦坦然然,毫无城府的样子,让人不知不地毫无防备地就受之感染,直觉得天地都舒坦起来...
那天,在迎新年的午餐上,默生刚到这个位于浦东的计算机公司当见习生。
兰瑟就坐在他的身旁,盈盈的笑着,有一张让人很舒服的脸,美丽似朵云彩,爽朗、飘逸、明快。
默生问她是哪里毕业的,居然发现是校友,这一下子就亲近了起来。
兰瑟说她来上海已经五年了,读完专业后就在公司找了个会计做,办公室在默生的楼上。有一个宝贝女儿,丈夫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
“典型的小市民生活。工作、上班、服待丈夫,照顾小孩,每天就这么过。”兰瑟说着,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矫饰。
饭后,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公司离吃饭的地方有15分钟的路程。这场小雨过后的阳光很好,默生闲散地慢着步子,和兰瑟聊着些小事,远远地就看到有警察在抄他的车牌。
兰瑟掏出几个1块5毛钱的硬币,一个一个往老虎机子里塞,直塞到警察那里,还调皮地跟默生说:“你就是迟到了一点点”。
暂停了回忆,默生不禁接着在17号的日历底烙下当时的感受:我跟在兰瑟后面,看着她愉快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感动!
三月21日午时,默生知道兰瑟的经历其实并不简单。她从小就随父母下干校,结果父母都得了吸血虫病,她一个人担起了照顾父母和弟弟的责任。有一年的同样三月21日,雪刚融化,是个冷天,兰瑟到池塘边去洗衣服,结果脚下一滑,就掉了进去,幸好好心人路过,才拣回一条性命。
“重要的不是受苦本身,而是你怎么看待苦难。在垃圾堆上也能看到太阳的光辉。”
默生很快从四月7日这张旧历的反面找到,事后抄下兰瑟说的这段话。为此,默生越发对她刮目相看。
接触多了,兰瑟像一本读不完的书,每次翻开,都有新的内容。
五月,刚来的同事讲起了一个女人和一个结了婚的男人的故事:等到那个男人离了婚,花了好多钱在她身上,她却跟另一个男人跑了。
这样的故事发生在上海滩屡见不鲜,大家都在议论着那女人的不是。默生反而听到兰瑟在说:“也不尽然,苍蝇不无缝的蛋。也许那男人真的不好,或许他前世欠了她的也说不定。”
默生有些迟疑,却发现兰瑟为人的宽容。
徙手五月31日:兰瑟请教我怎么使用一个新开发的软件,我和她坐在计算机前,第一次挨得这么近,心不明不白就慌了起来,然后,手碰她,分明有种触电的感觉。
默生重心地看着当日写下的心情。从那后,他就学着有事没事地往兰瑟那边跑。见到她的时候,便觉得整个人飘了起来。空下来的时候,满脑子也都是兰瑟的影子。偶然没见着的时候,便会胡思乱想,担心交通出了问题,或是她病了。
九月,路过花店的时候,默生想:如果送她一束玫瑰花她会怎样?
这一刻,他意识到,他爱上了她!
默生清晰地摸着同是9月1日这一天,粗糙日历的纸张表面。他很痛苦。七年前他也是故意选择这一天,他和他的太太结婚了。新娘无疑就是刚开始的他记下的那个9月1日,期望和她再同处在一场风雨,为之藏着折叠伞的女子。
当时,也是为了记念这个日子。
终于,默生觉得自己已背弃了做人和爱情的原则,更对不起自己的生活。他力图给太太打电话,来减轻自己的赎罪感。从前那些单调的日子重复的快乐,无非还是一遍一遍地温习,追求她时的一颦一笑。
可是默生还是无法控制自己,面对着兰瑟的爱恋和最初的恋爱不一样的感受。他想:和太太一起,很悸动,总有一份笃定的感觉,因而身为太太的她也不会再给他任何意外的感慨。
兰瑟则不然,她总会给默生一份莫名的激醉,他永远不知道她下一句会说什么,会做什么。他无法不被吸引的不爱上她。
偶尔一次兰瑟提及她最想念奶奶做的花卷。默生想到对着自己说:“我终于能为她做点什么了!”
默生能为她做事的并不多,兰瑟有自己的家。平时,最多也是指点她一些计算机上的内容。于是,默生开始学发面做花卷。可是每次蒸完了取出来,花卷都会变摩术似的缩回,味道还行,就是难看死了。
后来花了一段时间的实践,默生才懂得面发完后要多揉,做好了马上蒸,默生学会除了在花卷里放葱盐外,还添了些碎碎的香肠,这时蒸出来特别的香。
12月24日这天,旧台历还是明显地印红着西方的平安夜。默生的花卷做熟了,邀请兰瑟全家过来。默生清楚地看到,这一天的日历里还有自己圈着的一个蓝色的点,因为他还在电话里谎称是自己生日的理由。
兰瑟来的时候穿着一身开领的黑丝裙,衬着白晰的皮肤,长发在脑后高高地挽起,多了几份优雅。她的丈夫殷勤地为她脱去外套,瘦瘦高高地,看得出是一个自信可以对女人温和的男人,女儿也是长得可人。
晚宴上,默生几乎一口也没吃,直看着兰瑟一个接一个地将花卷放入嘴里,大概有十个!
“真是大好吃了,跟我奶奶做的一模一样,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兰瑟叫着,嘴巴还鼓鼓的,唇沿红得发亮。
默生却望着她的女儿在做父亲的身上爬来爬去,突然有种嫉妒沮丧感觉袭来,他知道,这一幕在兰瑟的目光里是充满柔情的,而自己居然没有成为这么幸福的男人感过。
“你怎么一口也没吃”兰瑟这才注意到默生手里其实一点东西也没有。
兰瑟打开了自己带来的礼物,郝然是一块生日蛋糕,默生愣了许久,才明白过来是什么回事。
“干嘛这么客气,还买这么大的蛋糕来。”
“自己做的,没有什么的。”
默生盯了她一眼,心里有股暖暖的东西在流动。蛋糕上有一匹正要飞动的马,被她画得维妙维肖,又极有气势。
他想起曾告诉过她,他是属马的。
她真的每次都能给他一个惊奇。
12月25日圣诞凌晨,默生躺在床上,真不知道自己还该想些什么。他习惯性地翻开这本放在床沿的台历,日记般地写到:夜深人静,时而感到一丝的甜蜜,时而对比自己的太太,兰瑟的丈夫,感到一阵的痛苦,更多的是一股彻底的惯怅...
朦胧中,默生觉得兰瑟轻轻地来到他的身边,他正驾着一架飞机,忽而一只鸟向他们撞来,轰然一声,他跟着兰瑟一起下坠,就在这时他清楚看到那只鸟的翅膀变成了一把折伞,然后化成他的太太。默生大叫一声惊醒过来,突然感到一阵的恐慌,他明白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毁了自己,毁了兰瑟,也毁了自己的太太。
圣诞夜,默生跪在地上,祷告一切,这是他太太婚前教他的,相信宇宙中有一位万能的神,但他自己从未求过,而今已是昨是今非,虽然自己曾是那样的自信,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灵光只有一条:离开到一个再也见不到兰瑟的地方。
12月26日的日历里,默生用圆子笔刻划下了这一决定。
临走的那天,默生再次来到兰瑟的办公室。见到他时,兰瑟的眼睛一亮:“好久没见你了,好吗?”
“明天我就要离开上海了,陪我走走吧?有些话想对你说。”
兰瑟疑惑地看着默生许久,她点了点头。
他们乘着下一班地铁来到了位于静安区的中山公园。默生说:“我每天都从这里经过,早上看日出,傍晚看日落。常常想,如果带你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默生拉紧兰瑟在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望着她,一直望到心痛起来。最后,他叹了口气说:“整整一年了,兰瑟,你不会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挣扎。”
“我一直以为可以主宰自己,认识你之后才懂得什么叫不由自主,什么叫情不自禁。像是给自己的自以为是的虚妄一场洗礼!”默生转过脸过去,夕阳正缓缓西行。晚霞里,仿佛伤感和宁静就这样奇妙地混合在一起了。那是从来都没有的体验过风景。
他想指着天边想让她看,但兰瑟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默生的眼晴......
接下来的画面突然在记忆里定格,有颗泪水悄而滑落,掉在半截的烟支上,湿开了。默生看着记载着这一天日历的元月3日,有一段话:兰瑟捧起了我的脸颊,说我真好,谢谢我告诉她这一切。然后,她在我唇上印了一个吻!!!
默生又何曾忘记,当时兰瑟的温软彻底地推毁了自己内心所有防线,他发狂地抱紧她吻了起来,直让她透不过气,当兰瑟拼命地推开他时,他还是不肯放开她的手。
她看着他不说话。
“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她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默生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在说傻话,从随身的带的包里,取出一枝玫瑰。低着口吻说:“意识到爱上你的那天买的。没敢送你,结果就等它风干了。”
兰瑟接过来,眼里噙有泪水。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默生做最后的请求。
“什么事?”
“每年的圣诞节,寄张贺卡给我。我要知道你好不好。”
“会的!”兰瑟使劲地点头。
... ...
段落!默生就这样合上这本台式的旧日历,用烟蒂平静地拨弄着一缸子的灰。这些年,一年一年他收到的第一张圣诞卡一定是兰瑟的。他也会继续在每一年圣诞的这一天的旧历里,抄下她送来的祝贺语。
一年又一年。
直到今年八月,八月,台风又要来。
默生在前一天晚上又做了一个梦,梦见兰瑟盈盈地朝自己奔来,穿的就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粉红色的裙子,头发扎着一根红绸,像个新娘子。默生欣喜若狂地喊着她的名字!
“你怎么来了?”
“我自由了。”兰瑟说。
默生一下抱紧她。却听到另有人在喊:“你怎么了?”
睁开眼,看到自己的太太。马上,默生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和台风要来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果然,第二天,他接到一个电话,不是兰瑟,是她丈夫。
最后的烟熄了,手机的铃声还是不断地振动半个圈,半个圈地转。按断最后一声呼唤,默生没有接起来,径直来到医院,他知道,她需要见他最后一面。
医院很寂静,让默生看到了,四年不见的兰瑟,依然美丽得让人心痛。见到他时,兰瑟异常削瘦的脸还是孩子般地泛起一阵红晕。默生不知眼泪怎么就流了出来,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我的心都快破碎了,离开后,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我不知道怎么自己还没疯。”
“真的很高兴,你能来,刚才电话你没接起,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我终于可以放以走了。”兰瑟说。
“不要这样离开我,不要!”默生哭着喊了起来。
“不要难过,若真爱我,来生有缘,让我们会做夫妻的。”
“不要来生!我要你好好地活着,癌症能坚持的,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别傻了。你会好好活下去的。”她温柔的擦去他的眼泪,默生把头理在她的怀里,良久才抬起头:“兰,人,真有前生后世吗?”
“当然!生命这样奇妙,不可能无缘无故场来,无缘无故地去。”
“兰,我不应该离开你,你不可能爱我,那我也不应该走。虽然这两年我一直反复惦着《花样的年华》的一句台词:如果多一张船票,你会跟我走吗?”
“你做的并没错,生,好好和你太太完这一生好吗!我会等你的。”她又捧起他的脸,在他额头上深深喙了一口,却留不下吻印。
“记得,来生,好好爱我!”
默生用尽毕生的力量才把她抱起,抱得依然很紧:“会的,拥有这一刻,对我来说,今生已经足够了。”
2001年八月17日,第二天,兰瑟还是平静的走了。台风很大,葬礼在艰难中进行,最后,剩下默生和她丈夫两人。一直,他们都没有说过话,对视了很久,终于相拥痛哭了起来。
“她是一个好女人。”丈夫说。
“她是一个好女人!”默生说。
往后,默生时守在坟冢边坐了很久,狂风的夜下一切神神秘秘的。他想透过夜幕望出去,他和她的来生。那一张张铭记的,和补记的这些年心情的旧日历,已被他整夜折叠成一千只纸鹤,刚好一千只,在风中冉冉起伏。
八月,
飞灰烟灭,风雨中难再点燃另一支烟,一分神,又烫伤了自己的手背。灼焦的伤口,像个仓促的句点,燃烧的岁月里的画面。那一只只日历包含回忆化成纸鹤,并没有把昨天省略。兰瑟魂魄应该看得到,他是怎样记载着她说过的几乎每一句话;是怎样精心准备平安夜的那一顿花卷的晚餐,还有他正真的生日,他的初恋情怀,甚至那些一直想告诉她,却没说出口,他常做的和她一起的梦!!!
2001年八月17日,最后一张日历,也被最后折成一只纸鹤: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这是最后的写照...
难得,如此固执地恋上(另)一个人,默生坐着,没有伞,也不想离开。
于2002年7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