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远被处分的事似乎渐渐平静了。有一天下午放学,阿远到我们班找我。
“小哲,晚上有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一贯受你奴役?有什么事你说。”我以为阿远要我帮什么忙。
“没事儿。晚上喝酒去。”
“行啊!你说哪儿吧!”
“馔享宾吧,我请。”阿远说。馔享宾是我们学校附近的一间餐厅,菜不错,价格便宜,我们经常在那里吃饭,和老板都混熟了。
放学后我给老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说我晚上要上晚自习,自己在外面吃。老妈还嘱咐我吃点好的,学习紧张,营养要跟上,别把钱省下来打游戏机等等。我不耐烦的把电话挂了,回头跟阿远说:“我老妈现在越来越烦了。她和我爸一个特烦,一个特横,刚柔并济,制我于死地。”
阿远听了笑了一下,没说话。我捶了一下他,说:“你丫现在越来越深沉了!”
晚上6点,长雷、安涛、王大毛、小宇、忽然得零和包子陆续赶到,今天第一次聚的这么齐。大家开始吃饭。
我问:“喝什么?”
“燕京啊!这还用问?丫这也没茅台呀!”王大毛说。
“谁问你了?今儿阿远请客。你少废话。”
“喝白的吧。”阿远说。
“啊?为什么呀?”我们平时喝酒都是都是喝啤酒,从来没喝过白酒,我不由得问了一句。
“没什么,想喝。”
我们依着阿远要了一瓶“京都”(当时很流行的一种酒,现在很少见了),不一会菜就上来了,其实也就是一些醋溜土豆丝、鱼香肉细、拍黄瓜、花生米之类的俗菜。
那天没什么高兴的事,大家也喝不惯白酒,都喝的不多。我是平生第一次喝白酒,不知深浅,一大口下去从嗓子烧到胃,狂咳了半天,遭到大家一致的耻笑。
阿远喝的很快,没一会儿工夫,半瓶都让他喝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呼呼的往外喘气了。
长雷问:“嗨嗨嗨,干吗呢?没人跟你抢,你丫今天怎么这么猛啊,有好事儿?交女朋友了?”
阿远说:“没事儿,就是怕以后和你们喝酒的机会少了?”
“你什么意思?好么样儿的冒出这么一句?”我问。大家听阿远话里有话,就都放下筷子听他说。
“我不想念了,想退学。”阿远很平静的说。
大伙又是一阵哗然和询问。阿远没搭话,把杯里的酒呼的一下全倒进嘴里,咳嗽了半天。平静下来说:“我明天去法院。”
大伙又惊了。王大毛脾气最直:“你他妈别零揪了行吗?半天冒一句你想急死我呀!”
“我爸我妈离婚了,明天到法院办手续。我不想念书了,我想开车。”阿远直视着王大毛很平静的说。
大家这下没声音了。以我们的阅历,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大了,连劝阿远两句都不知怎么开口。
阿远也不看我们,眼睛红红的,盯着一盘花生米自顾自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们俩吵了两年了,离了也好,大家都轻松点,我其实还他妈挺高兴的…….明天去法院,我还没去过法院呢!你们谁去过,是不是挺牛逼的?……..我想跟我妈,她身体不好,我得照顾她……..明天大毛你帮我请个假,奥对了,还请个屁假,我不念了………我的书还在课桌里呢,那本《倚天屠龙记》给你吧……哎?他妈逼的我酒呢…….吃啊你们…….我想让我妹跟我爸,我妹会做饭,等我爸老了我妹能伺候他……..哎你说结婚有劲吗…….你们怎么不吃啊我操,别剩啊…….小哲把酒递给我……..”
我刚拿起酒瓶,被王大毛一把夺了下来。大毛给自己咚咚咚到了一半,端起来对阿远说:“我陪你。”
长雷说:“还有我。”说着拿起瓶子把剩下的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还有我”“算上我呀”“别他妈都让你们仨喝,给我留点儿”大伙七手八脚把长雷和王大毛杯子里的酒往自己杯里匀,我们8个人把剩下的半瓶酒分的很均匀。
大家端起酒杯看着阿远,阿远端起杯,手微微有点抖。阿远笑了一下:“我没事儿!看你们丫的还事儿事儿的。要喝就再来一瓶。”说完一饮而进。
大家一起干了。
长雷大喊:“老板,再来一瓶!”
又满上。
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阿远跟我说:“小哲,上次小伟过生日咱们也喝了不少酒,你说有这次多吗?”
我说差不多。阿远接着说:“那次你叫我去,我还挺丢人的,喝多了,真不好意思。你没、没生气吧?”说着打了个嗝,醉醺醺的拍了一下我的肩。
“其实那天我也不知怎么了,我听见小伟那么对萍姐,我这心里、心里就不是滋味,我就急了我…….你说两个人好好的,为什么又有那么多理由要分开呢?……….我爸我妈也是那样,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呢?……..奥对了还有一事儿,上次从你舅家拿来的那条皮带,我给我爸了。”说到这阿远停顿了一下,声音有点哽咽:“我爸的皮带坏了,上面的眼儿豁了好长…….我跟他、我跟他说了两次…让他换一个,他非说还能用……”
阿远说不下去了,哽咽着把脸转向墙,嘴唇抽搐着,停了好一会才接着说,声音颤抖着:“他非说还能用…我想以后他一个人照顾我妹,更没时间买了……我妹还小,也不会买,我就把那条皮带给我爸了….你不生气吧?”
“去你大爷。我哪儿有他妈那么多气?!”我听不下去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笑着跟阿远说。
大毛使劲捏了捏阿远的肩,他平时就没什么话,现在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大毛端起酒,说了一句:“我先干了。”然后一仰头喝了下去。我看见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那天大家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但是没有一个人掉泪。
我在劝阿远不要退学的时候,又听见他说了那句:“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们喝的烂醉,互相搀扶着走出饭店。阿远的话很多,拉着饭店老板的手不放,说老板是好人,将来他挣到了钱,一定回来请老板吃饭。老板一直送阿远到了马路边才回去。
我们大声的唱歌,在马路边撒尿。我一边尿,一边向前走,地上画出一道长长的水迹,他们在后面狂笑。
一对谈恋爱的男女从旁边经过。我听见那女的说了一句:“…哎呀,快走…..”那男的说:“小逼崽子找死呢”说着还想向我走过来,那女的在旁边拉住他。
我冲着他们俩嘿嘿的傻乐。
临分手时阿远对我说:“别对你妈那么横,也别烦你爸。有人管,挺好的。”
那一晚的月亮很大,我忘了拉窗帘,月光皎洁的照进我的小屋。我由于喝了很多酒,那一夜睡的很沉。
一个星期以后,阿远真的退学了。离开学校那天,阿远说:“这下真的开除学籍了,连查看都免了。”我听了,心里又是一动。
又过了半个月,阿远真的开了一辆车来找我们,我们下午没课。
那是一辆小公共汽车,二手的,阿远借钱买的。那时小公共的生意非常好,他想也办个执照,拉小公共,这样能比上班多挣点钱。
那天他刚办完过户手续就来找我们。阿远非常高兴,拉上我们一群人在南城狂转。包子搬了一箱啤酒到车上,我们喝着啤酒,打开窗户,大声叫喊,招摇过市。
那天我是带着婷一起去的。我俩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婷被我们疯狂的样子逗得一直笑,我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楼住她的腰,不断和大伙笑骂、打闹。
阿远故意把车开的很颠簸,把坐在最后一排的婷颠的不断惊叫。
我笑着说:“孙子,你丫成心吧!后面最颠,就我们俩坐后面。你她妈想把我们扔出去呀?哎呀…..”正说着,阿远又把车后**压在一块砖头上,车尾颠起老高,我和婷的头撞在一起。
“你怎么就不开窍呢?”阿远目视前方笑着说:“我不惜牺牲我的车来帮你,你怎么不领情呢?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们俩在后面干什么,我这一下一下的颠,省得你一下一下的使劲了!”大家哄的笑起来。
婷羞了个大红脸,说:“好啊,看我过去掐死你。”婷掐人得到了我们班红梅的真传,掐的巨狠。阿远领教过,吓的直求饶:“别别别,注意交通安全,注意交通安全。”
婷刚摇摇晃晃站起身就被我拦腰抱住,一把按倒在后排的长坐位上,然后作势假装要趴到她身上,再做出一个淫亵的表情:“美人儿,咱别辜负了远哥的一番美意。”婷吓的大叫,威胁要把我踹下车。我笑着放开了她。
我们一路从南城开到了北城,又沿着二环转回来。回来的路上天色已经晚了,啤酒喝了大半箱,大家高兴的不断碰杯,坐的横七竖八,大聊特聊。
婷闹得累了,把脸靠在我肩膀上闭着眼睛,小脸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有一层细细的汗,不知睡着了没有。
阿远的车开的很平稳,目光炯炯的盯着前方,神情专注,听着后面长雷和安涛两人互相损,不时微笑。
窗外的建筑和树木快速的向后退去,天地之间晚霞和地平线的交界处呈现一片舒缓的紫红颜色,温暖的晚风吹起婷的长发拂在我的脸上,痒痒的……..
那一瞬间,我看着我的朋友和心爱的女孩,有一种想笑又想哭、想大声唱歌的感觉。
我想我第一次触到了幸福。
————————————————————————
阿远买车后不久就办好了小公共汽车的运营手续,到南郊910路公交车的车站去报到了。
那时从南城进市区的的公共汽车非常少,只有910和663两路。
663路是市区公共汽车,可以用月票,而且每两班车的间距时间很短,平均每隔5分钟一趟,所以乘坐663线的乘客很少坐小公共汽车,理由是价格高还不能用月票。
然而910路则完全相反:910路算远郊区县长途车,不能使用月票。910车身很短,载客数量本来就少,两班车间隔大概有15分钟,所以许多乘客上下班都喜欢做小公共,因此910路小公共的生意非常好。
阿远开始出车以后非常忙,我们很少能见到他。阿远这个人非常勤快,每天早晨起的很早,收得很晚,910路小公共的首班车和末班车一定是阿远那辆车。算上排队的时间,别的车每天大概可以跑4个来回,阿远可以跑5个,而且阿远的车永远是干干净净像刚擦过一样,许多熟客都等着坐阿远的车。
阿远来学校的次数少了,不过请我们吃饭的次数多了。阿远不断变得有钱(是指比我们有钱),我们吃饭的饭店和档次也不断提高,只是学习越来越紧张,我和大家出去吃饭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一直让我心惊肉跳的中考终于到来了。尽管我已经尽了120分的努力去备战,但是到了考前仍然没有把握。
三天的考试结束了。在这三天里,老爸老妈比我还紧张,但是他们还要装出轻松的样子,怕影响我的情绪,真是难为他们。
公布中考成绩的那天是婷到我们家通知的。记得那时我们的学校并不是张榜公布中考成绩,而是由班级干部把分数单送到同学家。
那天我在家里午睡,恍恍惚惚梦见自己走在马路上,太阳很足,照的柏油路软软的。突然我脚下的柏油路陷了下去,我也慢慢向下沉,我大声呼救,周围的柏油开始冒泡。接着一脚踩空…..惊醒了。
我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人在轻声细气的说话。
我口渴极了,迷迷糊糊爬起来想喝水,就打开了门,看见婷、红梅和另外两个男同学在沙发上坐着。我揉了揉眼睛,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婷那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看见我出来,一下子蹦到我面前,眉开眼笑,挺着胸脯,双手在后面背着,大声的说:“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过要先拿钱来!”
“中考分下来了?真的?快给我看看,别闹别闹!”我急不可耐。
“那不行,你得先给钱。”红梅和同学大声嚷嚷,婷笑着向后退。
“那也得看看我考的分儿值不值得给钱,万一六科都不及格你们还得给我钱呢?”
“算了,告诉你吧!579分!”婷怕我着急,沉不住气先说了,然后把成绩单递给了我。
果然是579分!物理化学两科满分,数学英语两科96,语文95,政治92,爽!真是超常发挥了。
我高兴的一把抱起了婷,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红梅说:“行阿你们,胆儿越来越大了。当我们不存在?”我连忙把婷放下,说:“岂敢岂敢……”正说着老妈眉开眼笑得提着西瓜进门:“儿子(老妈一般在非常高兴的时候总爱叫我“儿子”),考得不错,刚才我听你们同学说了。快来帮我洗西瓜,给你同学切了吃。”
我把西瓜切好,大家一起吃。红梅问我:“怎样?考的这么好,值得给钱吧。”
我小声说:“我没钱,要不我把媳妇儿抵押给你吧!”
婷白了我一眼:“谁是你媳妇?”
“谁说你了?”
大家笑。婷狠狠踩了我一脚。
老妈听见笑声,从里屋出来:“都考的不错吧,笑的这么开心。”我吐了吐舌头。
婷比我高8分,应该可以考上她报考的那所全国最著名的大学的附属中学。我的成绩在全年级排名第20,那一年***中的分数线是570分,考入***中应该不成问题,这?*沼诿烂纬烧媪恕?
晚上我激动的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暑假无疑是有史以来最疯狂的。
我们游泳,打球,打电子游戏,喝酒,陪阿远出车……真是开心无比夏天。
特别让人高兴的是,有一次我和婷去游泳,透过游泳池外的栅栏,看到小伟和萍姐手牵手在树荫下走过。
当时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就连忙拉着婷躲起来,婷一边蹲下一边紧张的问我:“怎么了?有事么?”
我把小伟指给她看,然后小声的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着小伟他们走远了。婷听完以后说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我想她还不理解男生眼中的感情是怎样一回事。
下午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阿远,他也很高兴。第二天是星期日,小伟不上班,我打了个电话给他。
从电话里听见小伟家里很吵,好像是在收拾房间。小伟问我是谁。
我说:“哎呀,这么早俩人儿都起来了?我是小哲。”
“什么都起来了….?”小伟没弄清我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想说“春笑苦短,还不多睡会儿”,但是又不敢说,因为我不太敢和小伟开玩笑,于是只好直奔主题:“我昨天看见你和萍姐了,还不承认。到底怎么会事?”
“能怎么会事?就是那么回事呗。”小伟在电话那头笑了。
“总之你得对嫂子好点儿。”我说。
小伟在电话里告诉我,由于小伟的父亲是工伤去世的,小伟的姐姐又是军属,所以小伟他们单位照顾他们家,给调了一套大一点的房子,现在正准备装修和搬家呢,萍姐正在帮他收拾。小伟业听说我考上重点高中了,要请我吃饭庆祝一下。
我说帮他搬完家再吃,请大伙一起吃,小伟答应了。
那年夏天是全国范围内的“严打”,为期半年。报纸电视上不断报道许多积压多年的凶案告破,许多在严打期间的发生的刑事案件的嫌犯都被以最高量刑判处,甚至连一些公车盗窃、街头斗殴这些应该拘留的小案也都从重判刑。
在这样的大形势下,南城和西郊的战斗几乎停止了。我们已经将近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六子和大脑袋的人在街上茬架,更别说他们俩本人了。暑假期间本来是历年打架的高峰期,然而今年不同,分属西郊和南城的孩子都在自己一方的势力范围内活动。南城以一条街为界,街南边为南城的范围,北边是西郊的范围,双方尽量互不侵犯。只有我和王大毛他们可以自由穿梭在两个范围之间,因为我们住在建筑大院却经常去南边玩。
整个南城看起来一片平静。
开学的时间很快到了,我分到高一二班。崭新的高中生活和新的环境,一切都让我感到新鲜和兴奋。
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我又结识了一些新的朋友。高一的课程不太难学,加上我到了重点高中不敢掉以轻心,学的也很卖力,几次考试成绩还不错。
生活的笑脸似乎正在慢慢向我展开。
临近期末的一天,我正在上晚自习,班主任走到我旁边叫我:“李小哲,你表哥在校门外等你,让你出去一下。”
我当时觉得很纳闷儿,因为我的表哥都在东北,应该不会这时候来找我。
我一边琢磨一边向外走,出了教学楼,远远的看见阿远的车停在校门口。我高兴的跑了过去,这是我上高中以来阿远第一次到学校来找我。
我跑到车前拉开驾驶坐的门,对阿远说:“阿远,千里迢迢来请我吃饭?直接给钱不就得了?!”
阿远脸色不太好,眼神里透着一丝惊慌:“小哲,我和小伟出了点事。”
我见阿远的神情不对,连忙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一上车就看见小伟也在车里坐着,冲我笑着打招呼。我走到小伟身边坐了下来,看见小伟的脸上蹭破了一块,结了薄薄一层痂,我吃了一惊。阿远也挪过来坐。
我心急火燎的问:“到底怎么了?”
小伟一笑说:“我和阿远惹了点事儿,我想离开一段时间,躲一躲,今儿跟你来道个别。”
我一时都不敢相信,在南城有什么事能让小伟躲起来甚至还要离开。我转过脸来文阿远:“什么事儿啊?至于吗?我操你快说呀。”我知道小伟一般有事不想让我和六子知道,他一向认为我们是小孩。特别是我,我想小伟怕影响我学习。
从阿远的叙述里,我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生在半年以前,那时我应该刚刚开学。
那时阿远开小公共正干的有声有色,热火朝天,还雇了一个小伙子帮他卖票,每月交完管理费、付过那小伙子的工资,还能净剩4000多块。
小公共的生意很好作,于是不断的有人加入,到了91年底,910路小公共汽车已经有100多辆了。由于车多,乘客却没有明显增多,所以很快出现了争抢乘客的情况,有时甚至出现三辆车同时停在路边挣一个乘客的情况。
由于小公共车辆很多,出车排队就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时常有的车不按规矩排队,加塞儿抢先出车,后面的车就会在半路上把他截下,对加塞车的司机大骂,然后强制让乘客换车。
久而久之,乘客对910小公共感觉没有安全感,于是坐车的人更少了。乘客少了,争抢就更严重,为抢乘客打架的事就越来越频繁。阿远比较守规矩,每天出车都排队,也不会为了多拉乘客故意开的很慢,遇到两辆车争一个乘客的情况,阿远总是主动退出,立即把车开走。
这样阿远让来让去的结果是每天只能跑三个来回,车上总也坐不满人,每月的收入也减少一半。即使这样,阿远还是很有信心,每天早出晚归,出车前和收车以后总要把车擦的和新的一样。
月底的一天,该交管理费了,阿远把他的伙计叫过来,给他钱让他去交管理费。小伙子接过钱点了点说:“远哥,这月又是只交一份啊?”
“咱就一辆车,我交两份我交的着吗?天天拉不满客,交一份咱俩还直嘬牙花子呢。”
“远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都俩月了,人家别的车都交了保护费了,就咱这车,独一份儿不交的,那帮东北人没找咱们算便宜的了。你没看出来这些天总有人加塞专加咱们的车前头吗?”
阿远的小伙计说的没错,两个月来,一帮由东北人组成的混混渐渐接管了910路小公共汽车的调度权。
据说他们介入的原因是一次两辆车的司机在争抢乘客时候打了起来,第二天吃亏了的司机找了这帮东北人过来把另外一个司机狠狠打了一顿。过了不久,他们就以保护司机、维持秩序为名实际上接管了910小公共的调度权,同时每月收取保护费。
刚开始一段是时间有人不服,不按东北帮定的规矩排队和调度,但是这些车通常都会在半路上被人截下来,司机和售票员被人扯下车,打得血流满面还把车砸坏,有敢还手和报复的往往被打断腿,几个月不能开车。
910路车站一直对小公共采取放任的态度,只要每月交齐管理费就随便你开。这群东北人介入之后,车站方面曾经出面制止,但是东北帮不知用什么办法搞定了车站的站长和党委书记,车站愿意和他们合作“管理”小公共汽车,还每个人发了一个红袖箍,这样东北帮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些情况阿远也是心知肚名,他也知道这样装糊涂一定挺不了几天,那群东北人不是吃斋念佛的主儿,这样下去早晚会来砸他的车。
阿远叹了一口气,又掏出800元钱交给小伙计,小伙计转身去交费了。阿远远远的看见他先到车站管理处的窗口交了管理费,又颠颠的跑向旁边的护栏处。护栏上坐着一排打扮的流里流气的混混——都是东北帮的人。
那群人里为首的一个接过了钱,点了点,顺手揣在兜里,然后扔给阿远的小伙计一根烟,还远远的向阿远抬了抬手,算是表示感谢和赞赏。
那人个子很高,留着寸头,肩膀上纹着一只老鹰,皮肤很黑,一双眼睛非常的亮。阿远曾经看到过他出手,他只一拳就把7094车的司机打倒在地上起不来。他叫赵福江,是901车站这群东北人的头。听说他还有个哥哥才是真正的老板,黑道人物,但是他哥哥从来没有来过车站,没有人见过。
阿远交了保护费以后,情况好了很多。现在阿远的车可以正常的排队出车了,虽然每天拉的乘客还不是很多,但是至少不太受欺负。
一天阿远和车队里几个关系要好的司机一块收车。天色很晚了,大家一起在街边的大排档吃饭。
几瓶啤酒喝下去,大家聊的兴致很高。
车队里一个外号叫“猴子”的凑近阿远的耳边说:“志远,你知道这段时间为什么你的车经常拉不满吗?”
“车太多了吧?”阿远把酒瓶放下说。
“扯淡,什么车太多,‘光腚’的车为什么总是满满的?我这月的活儿为什么比上个月满?”猴子说。
“光腚”也是车队里一个司机的外号。
“为什么?”阿远有点感兴趣了。
“就因为你跟赵福江他们处不好!就因为这个。”猴子说完,把炒螺丝嘬的吱吱作响。
“老子交了保护费了,还怎么着哇?”阿远有点不高兴。
“交了保护费是让你不挨打,你要想多拉活,光交那点钱有什么用。”猴子一边说一边用卫生纸擦手:“你得没事儿多请请人家吃饭、买点东西什么的。你看光腚,每周至少得有四天晚上请赵福江吃饭,你看赵福江的新表了吗?我给买的。什么都不懂,还他妈混呢?”
“……………..”
猴子见阿远没说话,就接着劝:“其实,那点钱不白花,他们对我挺照顾的,经常不用我排队,昨天我一天拉了5趟,每次他们把档子拉开(档子是只两辆车之间的间隔时间),我趟趟满座。东北人挺仗义的,吃软不吃硬,你对他们客气点,他们对你也好。上次我压着档子慢慢开,想多上几个人,车上一个傻逼嫌我车开得慢,半路要下车,我跟丫要钱丫不给我。正掰扯呢,赵福江他们过来,二话没说就把那傻逼踹趴下了,乖乖把钱给我了,操,这才叫牛逼呢!”
“你爱怎么干你怎么干,我跟他们不过这个”阿远火了,嗓门很大,吓了猴子一跳。阿远接着说:“又不是朋友,我请的着他们吃饭吗?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他妈辛辛苦苦挣的钱凭什么孝敬了他们…..”
“祖宗,你丫小点声行吗?赵福江的手下跟咱们边上坐着呢!”猴子把头低下,小声而急促的跟阿远说。
“我不管谁谁谁,我就这样儿”阿远喝完酒特别爱激动:“不就是挤兑的不让干了吗?我正他妈不想干了。”
猴子吓得从这以后再没说过一句话,匆匆喝完就跑过去付账,阿远叫他:“算我的吧!你走你的。”
“我来吧,我来吧。”猴子一边说一边把钱扔下,赶紧开车跑了。
第二天阿远一到车场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没人跟他说话。阿远没多想,排到他就开车出站了。
刚开出大概一公里,另外一辆910小公共超过阿远,然后一个急刹车头一摆,把阿远别在了路边。阿远正纳闷,前面的车门打开,赵福江和他的3个手下从车上下来。
“你排队了吗?”赵福江问阿远。
“我排了”阿远觉得事情不妙,赶紧冲车上下来。
“你他妈早上几点来的?现在**到你出车了吗?”赵福江的一个手下晃晃悠悠的向阿远走过来。
“我早上五点半就到了,谁说我没排队呀?”阿远知道事情不好,说话语气挺客气。
“我早上五点就来了,咋没看见你呀?”
“我五点半到车场的时候还一个人没有呢,只又9204和7931在我前面,我排第三嘛,肯定没错儿这个。”
“放你妈个屁。”那人突然大骂,由于和阿远站的很近,唾沫星子溅了阿远一脸:“我说你没排队咋了?错了?我说你没排你就是没排!
瞧你那小样儿,你不是贼牛逼吗?你昨天晚上不是老厉害了吗?你再牛逼一个给我看看?我整不死你!”
阿远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来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没想到这个动作激怒了那人,那人一脚向阿远踹过去,跟着一拳打在阿远下颌上。
赵福江的另外两个手下也过来帮忙,三个人把阿远围在中间打。阿远挣扎着逃上了车,三个人又追到车上打。车上的乘客吓得连忙下车,躲得远远的看热闹。
阿远车上的小伙计不敢拉架,只能在旁边不停的劝。
赵福江的人打了一会儿放开了阿远,然后走到车前面用砖头砸碎了挡风玻璃。
赵福江慢慢走过来对阿远说:“这就是不排队的下场,这次算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这一个礼拜不许你出车,记住了吗?下次聪明点儿。”
说完他就让乘客都换乘他来时的那辆车,好多乘客有心不坐,又看见他们凶神恶煞似的样子也只好乖乖上车。
那天下午阿远修完车之后在家呆着,哪都没去。阿远越想越生气,晚上就打了个电话给小伟。小伟知道了阿远父母离婚的事,平时对阿远挺照顾,经常叫阿远到他家去,让萍姐给他做饭吃。
小伟了解了情况就马上赶到了阿远家。听阿远说完之后,小伟琢磨了一会儿对阿远说:“这样吧,我后天倒休,我跟你出一趟车。那些东北人要是再找你,我就跟他们说说。他们也要在南城混下去,和我们闹僵了他们也没好处。他们要是听说过我最好,如果碰上‘愣头青’,咱们再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