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岁离开家的时候,每年过年都会回乡下.一年又一年.年年都是爸爸和哥哥放那么多的烟火却不让我碰.春节晚会最喜欢看到的是光头陈佩思.不喜欢朱时茂,他的头发太多了.看上去像幼儿园门口电话亭里的老头.老头身上有股臭的要死的药味.还喜欢没收我们飞出墙的竹蜻蜓.哥哥喜欢一家人守到新年.他大概真的相信有年这个怪物.每每我迷糊的时候,他总把我的食指放进嘴里使劲一咬.我便哭着醒了.叫妈妈,妈妈会骂哥哥.可是,哥哥还是一直延续这个咬我手指头的这个习惯.
有一年开始,回家的时候,哥哥开始不见人了.他长大了,总喜欢各家乱窜.他不喜欢我继续当他的跟P虫.只是老跟大小表哥混一些坏的.哥哥开始交女朋友的那些年.每年过年便成了一场灾难.妈妈不喜欢那些门不当户不对的姑娘.总是想办法拆散他们.哥哥总选择在大年夜那天砸光他房间所有的玻璃.然后一个人坐在床上哭.鼻涕拖的老长老长.爸爸揍过他.后来老了,揍不动了.哥哥开始扬言要揍老爸.爸爸气的说要回上海,然后又是一个人走在那条公路上,一公里以后,很孤独的在那条上海的界碑上坐下.拿出没有过滤嘴的大前门,抽上老一会.再回头往回走.他和妈妈吵架的时候,也常常这么做.我真怕他会走了不回来.于是一直跟着跟着,远远的,穿着最脏的花布儿童罩衫.闻到熟悉的烟味就代表最差的时候已经过去.
爸爸不愿意和妈妈左右哥哥交什么样的女朋友.爸爸是我的爸爸,却不是哥哥的爸爸.长大了的哥哥.爸爸再也揍不动他.最后,哥哥还是跟一个妈妈满意了的女人结婚.然后很多年以后,当这些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哥哥似乎忘记了那些年的不快乐.开始说我犯贱.我知道,他早就长大了.因为只有长大了的人,才会那么冷漠.我们不再说话很多年...
爸爸过的最后一个年是一个人.他不愿意回乡下,妈妈让他伤透了心.他不愿意回上海,他的退休工资已经开始付不起姑妈家小孩的红包.一个人,窝在苏州的房子里.不知道和谁过的年.那年,苏州下过一场大雪.整整一个下午.忘记不了,他叫我多坐一会儿,我却匆匆要走.我以为一个人消失9年以后,我就会忘记他的长相...
妈妈越来越讨厌我,因为我和死掉的爸爸越来越像.她说我说话刻薄.可我说的都是她不愿意听的实话.她一定非常的恼怒,为什么花了大钱养出来的孩子越来越不听话.如若当年没有离开家,走那么远.如若当年,只是乡下穿着花布罩衫拖鼻涕的女娃娃.我一定是最听我妈话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能感觉幸福的接受别人的安排.
去年的年,人生当中第一次过的那么轻松.没有了大包小包跑亲戚,没有家里人的争吵.一个人在很遥远的地方,几个朋友吃顿简陋的年夜饭,然后上床睡觉.一切没什么两样.手机关掉.妈妈最喜欢借这个时机大哭一场.我不喜欢总是做安慰她的那个人.我也有哭的时候,只是大部分的时间忍着,时间一长,自己都会忘记有什么原因会那么想要哭.
年是越过越闷了.其实长了那么大,总还是忘不了那棵榕树下度过的新年.不知道长大后,原来要面对那么多最受不了的事情.也不知道长大了以后,会比孤儿还要孤独.不知道的,原来竟然会是那么幸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