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股民赔了活该,死了值得庆祝
大概从去年上半年开始,周围的许多人,许多人,不是一个两个,有时候甚至是成群结队开始不分场合地点,大肆议论、传播、宣传股票这个东西。经常有人献身说法,经常是说的满嘴冒沫,目现春光,活像一条条发情的狗。
听的久了,见的多了。慢慢的不自然的,被迫的,被诱惑的开始逐渐对股票感兴趣了。在地摊上花2块钱买了本书,没看明白,开始请教周围的人,结果知道个大概。股票的大概意思是,一个做买卖的,也就是现在人说的企业。为了扩大自己的生意,向社会发行的一种有预期价值的卷票。需要用现钞购买。如果生意红火了,股票持有的人便能分享生意带来的利润。这叫投资。如果生意冷清,股票持有人要和买卖人一样承担折损,这叫投资风险。这再公平不过了,晴天白日,明媒正娶,洞房花烛,白头到老。发行股票的和买股票的就像两口子似的,共同经受风雨,一并享受阳光。
新婚甜如蜜,睡在一起,吃在一处,打个喷嚏,放个屁都能听出圆舞曲的调调来。时间长了,有人就起了外心了,偷情了,嫖娼了,总之就是开始耍流氓了。炒股票的人就是起了外心的人。好好的股票,你买了等着收益,多简单的事。你非要今天买,明天卖的胡折腾个没完,以前在电视上看见一些个像评书先生一样人,每天都像说天书一样的叨咕,一会这个涨了,一会这个爹了,都说他们是专家,自从我大概了解了股票之后,看见他们,马上想起了一种职业:皮条客。这个职业好着呢,说的抽象,其实具体着呢,他们嘴里的股票明明以前都是良家妇女,要不就是黄花闺女,经他们没日没夜那么一叨咕,都成了涂脂抹粉的鸡了。
到现在我也没有十足把握说清楚,炒股票的人,他们赚的钱是从哪来的。问过几个股民,他们也语焉不详,但有一种说法却是公认的,据说炒股票的人,10个中只有一个是能赚到钱的,其他的都在赔钱。最具喜剧意义的是,这10个人的理想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拼命成为那10个中的一个人,都咬牙跺脚地想从别人身上咬下一口来,想着办法想站别人的便宜,睡别人的老婆。可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从来没有过!马克思没说过,恩格斯也没说过,列宁说没说过不知道,反正除了电视上股票专家,没谁说过。
象征股票盛衰的东西,股民管它叫大盘。我听这两个字听的耳朵几乎都出糨子了。这个玩意一会涨一会爹,闹腾的像春季里的猫,它一见红,炒股票这帮孙子兴奋的就像看见别人的老婆脱了裤子一样,憋着坏想站别人便宜,这下得逞了,马上拨起了,着急忙慌的脱了上衣,脱了坎肩,脱了毛衣,脱了衬衣,脱了线衣,脱了背心,再脱了贴身的皮甲克,最后好不容易把下半身那点遮羞的东西处理干净了,露出赢弱的,脆弱的,颤巍巍的,惨淡的,无血色的,黑忽忽的,小号雪茄一样物件,想打个冲锋,想来个见色起义,弄个见财起义,站个小便宜。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帆风顺难啊,节外生枝多啊,世上无难事,攀登也枉然啊。拨起是一回事,能不能完成插入,又是一回事了。兴头上,该脱的都脱了,光溜溜的,没成想,没料到,专家也没说,大盘一下又绿了!绿了!绿的莫名其妙,骇人听闻,怎么办,怎么整,都脱光了,刚才一兴奋把衣服都扔窗户外面去了,光着屁股冷啊,流氓是耍不成了,刚刚还拨起的那物件,这会萎靡了,充满了哀怨,软了吧唧,还怒火燃烧,缩头缩脑胆战心惊,还跃跃欲试。
绿了!绿了!一路上穿着好容易捡的将能挡住下体的裤衩,一肚凄楚地回到家,总算到家了!突然从卧室里传来老婆的叫床声,叫的欢畅,叫的离奇。推开门看见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炒股票的这孙子一下迷茫了,这太荒谬了,本来自己早晨起来,迎着晨光,像早晨八、九点中的太阳一样想着别人老婆丰腴白皙的身子。怎么就一天的工夫,斗转星移了,天翻地覆了。看着眼前的活春宫,他颓废了,没有一跃而起,冲上去暴打一顿奸夫淫妇。他想到了政府,想到了警察,想着想着,他悲伤了,他哭泣了。他半裸着稚嫩的娇躯,蹒跚到警察局门口,大声呼号自己的遭遇,警察先是不出来,后来实在被他闹烦了,出来告诉他,你老婆那是搞破鞋,不是强奸!不是抢劫!是自愿的!是自愿的!警察没法管!没法管!他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了,世界多么的不公平啊,凭什么我想耍流氓要经历那么多磨难,一身苦痛,还要忍受被别人耍流氓,无可奈何地当了活王八。他想不通,心情怪怪的,心有千千结,故人风雨后,几度夕阳红了。
前几天,我忘记了具体是那一天,电视上一个记者正在采访几个股票交易厅里的老家伙,看样子不是血枯精竭,就是已经绝经了。他们都在抱怨着什么,仔细听几耳朵,便明明白白的。他们在抱怨股市让他们赔钱了。
电视上不知道从何时起,开始停播郭德刚的相声了。这回好了,以后再想听相声,不用再找郭的节目了,看看财经台的股民采访,效果绝对超过了相声。太好玩了,这帮孙子本来想站别人的便宜,结果都被别人站了便宜。一个一个的还理直气壮,大义凛然。你要当初没有私心,怎么就能挨了坑!农民种地,工人做工,妓女卖身,老师糊弄孩子,干什么不能挣点干净钱,非要处心积虑地想不劳而获,想从别人那轻易弄点什么!
赔了!活该!
死了!值得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