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囱 - 2002/3/15 11:52:00
婷是我的中学时期的好朋友,我们大约有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但是断断续续地总能听到一些关于她的故事,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当真过。
婷在中学时是校内的风云人物,她美丽的外貌常常是大家的焦点,美女婷是大家对她的称呼。虽然美女大多都比较骄傲,但婷却是很平易近人的,而且婷的成绩是很好的,尤其是英语,她常常说她以后是要上北外的。既是美女加之又聪明,婷在同学们的眼中是上帝的宠儿,而我常常想的是,这么一个近乎于完美的女孩子以后会有一个怎么的白马王子才能配得起她呢?她对我说她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像费云帆那样的男人,费云帆是琼瑶笔下的人物,那时候我们迷琼瑶迷得一塌糊涂。
中学毕业以后,大家考去了各自的学校,听说婷回到了上海,她的老家,曾经有过联系但慢慢地断了。好象她在上海上了大学,学的果然是外语,只不过是日语,上海的女孩子梦想去的地方是日本。她一度消失在我的生活之外,但是我还是时常会想起她,那个美的象梦一样的女孩。
以后曾听说过许多关于她的故事,好象她真的嫁了一个类似费云帆的男人,从此过上幸福生活,当然都只是听说。好象一眨眼的工夫,十几年过去了,再到婷居然是在一个菜市场,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她还是非常地漂亮,走在人群中是那么的显眼,我试着叫她,她停住了脚步,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里犹疑着看着我,也叫出了我的名字,我们惊喜地大叫着……
近距离看她,却让我有些惊异,她的身上明显有些风霜的痕迹。
她很瘦,很瘦,下巴尖尖的,脸上只剩一双大眼睛在闪,眼角居然有些细密的小皱纹,她穿一件长至脚腕的大衣,挂在她的瘦瘦的身上,飘飘荡荡的,左腕上戴一个很奇怪的手镯,有些象古罗马时代的饰品,镯很宽,紧紧地扣在她细细的腕上,觉得特别刺眼。
“有十几年没见了,你还好吧?”我问她。
她的脸上挤了一点笑容,“活着。”
我更觉得有些怪异了,中学时我和她属于那种不错的朋友,这种口吻不象是她,“你瘦了好多,虽然这年头流行瘦,但是你也太瘦了。”
“瘦?哈,我不想的,就是怎么也胖不起来。”她懒懒地说。
“听说你回了上海,什么时候又回来武汉了?”我问道。
“才回来没几天。”
“怎么不联系我?”
“你觉得我这样,象鬼似的,能见人吗?别吓着你。”她一边说一边伸了伸懒腰,“今天没空同你聊,改天我再约你吧。”她站起身来,同我道了别,又晃晃悠悠地走了。留下我愣了半天,她的变化之大真的让我难以置信。
大约过了半个月,我在晴的家里又见到了婷,晴曾是我们班的团支书,她叫了好多同学在她家里聚会,在人群中我看到了婷,她一个人缩在角落冷眼看着,好象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对于同学聚会,我一向也是不热衷的,一些曾经熟悉的脸孔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却没有了当年的热情……,但是婷的表现更让我惊异,以前,她往往是这种场合的焦点的。但是她就一直缩在那个角落,懒懒地回应每个同她打招呼的人,眼睛微咪着看所有的人,不过她好象对晴的儿子很感兴趣,只有看到他时,眼里才会有光,眼神跟着那个小家伙儿移动。
我早早地就告辞,出来时,发现婷也出来了,“嘿,真无聊!是不是?”她对我说。
我笑笑,不答。
“去我家坐坐?”她发出了邀请,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我一个人住。”她又补充了一句。
我点点头。
婷一个人住在她家的原来的老房子里,她的家里人都迁回上海去了。她又象刚才在晴家里一样,缩在沙发里,长长的发隐去了她半张脸。“咔嗒”,她点燃了一支烟,透过烟雾,她的脸变得更模糊了。
“学会抽烟了”我问道。
“很早。”她一边说,一边扬起了手,手指苍白而修长,“讲故事给你听吧?”她说。
“你的?”
“当然。”
“我好喜欢晴的儿子啊,我的,我的儿子和他一般大。”她说。
“你的儿子?你结婚了?”我问道。
“除了婚姻,有什么可以把人摧残成这个样子?我是不是老了许多?”她撩开额前的头发。
“什么跟什么呀,谁不老啊。”我笑着说。
“都会老,但是谁也不会比我老得快,因为我的心已经老死了。”她深吸了一口,狠狠地吐出烟雾。
“我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五年的婚姻,说完也就完了。”
“为什么?”我问。
“他不再爱我,他爱上了别人。”她用一种很低沉地声音说。
“不会吧?”我难以置信,“你那么漂亮!”
“什么是漂亮?年轻就是漂亮,如果又年轻又漂亮又聪明又如何?你能永远青春无敌吗?”她冷笑着。
我无言。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爱上的别人,就是我的表妹,我的姨妈的女儿!”她的声音又些颤抖。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不会吧,怎么象铁凝的《永远有多远》里面的情节?
“你不信吧,是事实,是我一手把狼引进了门,天要灭我。”婷的左手捏成了拳头,狠狠地砸在沙发上,我又看见了她腕上的那只镯,她用右手打开了它,手腕上露出了一条约2寸长的疤,一条很丑陋的疤,好象划了几次,被划烂了似的,“很丑是不是?”她问道。
我伸出手,抚摸着,“你很蠢!蠢到为一个不爱你的人去伤害自己!”我狠狠地说。
“为他?不是,为自己,觉得自己太笨了,笨得没有资格再活下去。”
“割了两次,太痛了,没有死成。”她的脸上露出惨烈的笑容。
“他大我十多岁,我是大学实习时认识他的,他离婚,美籍华人,在上海开公司,很有钱,他追我那阵那个疯啊,我想也不错了,我不就想找这样一个人吗?一出校门就嫁给他了,婚礼非常的豪华,结婚以后我就没有上过一天班,一直呆在家里做太太,他对我很好,爱我爱得不得了,一年以后我生了个儿子,相夫教子,也挺好的,现在小孩快四岁了,一年以前我的姨妈来找我,我表妹大学毕业想找份工作,我想亲戚一场,帮个忙吧,把介绍给我先生,让她做他的秘书,自己家里人也放心一些,结果,结果就不用我说了吧。”她垂下了头,长发又散落下来。
“你,你坐以待毙,你不和你表妹谈谈?”我问。
“怎么没有谈,现在的小女生可厉害了,她对我说,‘表姐,你一直都没有接触社会,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了,你落伍了,你老了,老公不爱你了,你应该退出去,在爱情当中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第三者,你放心我会照顾好BB的,再怎么说他还是我的外甥。’我气得不行,狠狠抽她耳光,打在一起,我都觉得我快成泼妇了。”婷的声音里透露着恨意还有无奈。
“最气人的还有我姨妈,她居然说她管不了她女儿,最后我妈找她她居然避而不见,我知道她不会管她女儿的,她们一家以前就瞧我眼热,现在可好,不是机会来了吗?”婷又狠吸了一口烟。
“我受不了天天吵闹地折磨,就想死,但我死了两次,都没死成,怕疼。签字离婚吧,除了穿的衣服,什么也没拿一个人离开那个家,我先生给了我一笔钱,当时我没拿,后来正式办离婚手续时,我又拿了,没有钱我怎么活?我一分钱的积蓄都没有,一向是他给我多少我花少的,突然没有了,真是可怕,我是不是很没用?”她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开始是想讲志气,后来是不敢讲,讲志气有什么用?我没有上过一天的班,一直是他养着我,没有他的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我一直对没有太强的观念,他一直给我最好的享受。离婚以后的日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因为没有上过班,结婚五年,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我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根本就不出门,可睡也睡不着,安眠药一吃就是一把,为生小孩戒的烟又开始抽,而且越抽越厉害,一天三、四包。不到一年就变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这样一天,美容院不去了,健身馆也不去了,怕碰到朋友,给人笑话。我感觉我的天一下子就塌了下来似的。我想儿子想得厉害,偷偷电话给他,小孩子已经会说话了,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劲地问我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小姨住在妈妈的房间里?一听他的的声音我就哭,那时候还是想死,死了吧,死了算了,一了百了。但再没有勇气割了,真的太疼了,况且我也舍不得我的儿子。”婷的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但是我感觉得到她在努力克制着不让它滴下来。
“有一次我先生带了我儿子来看我,他居然问我怎么变成这幅样子,我永远记得他看我的眼神,就象看到鬼似的。他是在西方长大的,婚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是很爱我,但都是过去式了,他现在爱的是另外的人了,而他不知道我却还活在过去的影子里,他就算是知道也不会理解的,以前他是那么地爱,现在呢?他觉得我有些神经,在他的理念里,婚姻只是他生活的一小部分,至于我则是一小部分的一小部分,是不能影响他的任何生活的。但是我却不是这样的,在好长时间我都不能接受这种事实,我很爱他的,我从未那么深地爱过人,我想我以后也不会再象爱他一样地去爱别人了,而他还是会爱许多人的,只要对方能够吸引他。”婷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半年的日子都是这样过去,我想不行了,再这样下去,还是会死的,我不能死,我还有父母要赡养,手上的钱终有一天会花完的,我开始出去找工作,出门了,才发现天并无绝人之路,虽然上海竞争很激烈,我的专业还是很有用的,很容易就找到了,朝九晚五,一开始真是不习惯,咬着牙撑着,不过好在现在已经习惯了,上了班,自信也就慢慢回来了,开始敢见人了,只是太想我的儿子了,我要他和我一起生活,以前我没有能力抚养他,现在没有问题了,我是一个有经济收入的女人了,在我拿到第一个月工资时,那个欣喜是不可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要回我儿子了,但是我老公是不会把他给我的,我还得和他打官司,得多准备一些钱,还有就是养胖一些,现在这幅模样,谁会相信我会是一个好母亲?”婷掸掉烟灰,用那支有疤的手轻拂着长发,眉宇间我又看到她曾经的模样。
“女人一定自立!”她斩钉截铁地说,“无论在任何时候,老公有再多的钱其实与你无关的,女人不自立,很容易成弃妇的。”
我仍然不语。
“真是不明白,现在的一些年轻轻女孩子,要什么有什么,干嘛好端端总要和人抢老公?社会上那么多青年才俊。”她闷闷地说。
“青年才俊并不多金,人的金钱、地位和年龄在常规情况下是成正比的。”我冷冷地说,“谁又不想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些呢?无可厚非的,换了你遇到这种机会也不会放过的。”
“我?不会!绝对不会的!这是一个道德标准的问题。”她大声说。
“是啦,你也知道是道德标准的问题了,关键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和你一样的道德标准的。”
“唉!女人干嘛要和女人过不去?”她叹道。
“干嘛不问问你老公为什么要喜欢别人?”我说。
“问过,又如何?女人还是要自立才行。”
“这才是最重要的。”我笑着说。“其实婚姻是需要守护的,自立的女人对于婚姻的守护能力也要强一些,总不至于让人打得溃不成军吧,你一直依赖你老公生活,活在家庭这个小小的天地里,在很多方面你对他已经没有以前的那种吸引力了,至于守护的能力你早就不具备了。”
“啊!”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以后还会结婚吗?”我问她。
“见过鬼还不怕死嘛,才不要呢,我是再受不起任何打击了,以后我就和我儿子过。”她微笑着说。
“如果再遇到一个好男人呢?”我又问。
“我可没那么好的命,好男人?绝种了吧!”
“我是说如果真有如果的话?”我接着问。
“只恋爱,不结婚,谁也不用对谁负责,受起伤来也小些,象你说的,婚姻还需要守护,太累了,我不想费力气而且又得不偿失。”她说。
“其实是你运气不好罢了,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运气都不好的。”我说。
“是啊,但是我也不知道我以后的运气是好还是坏,但是如果不在河边走,是不会湿鞋的是不是?男人爱起来太容易了,男人的一生不可能只有一次爱情,而女人呢,一次爱情却足以让她过一生了?男人,怕了!爱情,对我来说太奢侈了吧。”她又点燃了一支烟,吸一口,对着我吐出烟雾。
“我找了一个好的整容医生,过了年,我就去,这个疤是可以磨平的。”她说。“等整好了,就好了,一切就都过去了,就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的右手指尖轻划过那道疤“医生说,需要磨几次皮,周期会长一些,不过会好的,现在科学这么昌明,等到它长好了,我想我也争取到我儿子的抚养权了,我不想我儿子看见他妈妈的狼狈样。”婷抬起了头,脸上露出淡淡地浅笑。“我想我只会爱一个男人的,那就是我的儿子,其他的人,还是算了吧,代价太大了,我可不想好了伤疤,又忘了疼。”
我又无言了,静静地看她,是啊,疤是可以通过整容手术来整好的,但是心呢,婷心里的那道疤呢?又该如何除掉?
“其实爱情就是一道疤吗?是一道刻在心里的疤,挥不去,也抹不掉……离它远点吧,不要轻易触碰它,偶尔它还是会痛……”她喃喃地说,一边轻抚腕上的疤……
后记:这个故事写得有些辛苦,因为这个故事的本身有些血腥味,让我写写停停,几次都不想写下去了,好不容易写完了,但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说明一个怎样的道理,警世?姑且不理会吧,在我的心里爱情应该是一道阳光,照亮所有的人!所以当爱情来临时请珍惜!珍惜自己!也珍惜爱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