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有本用

　　你有没有在午夜里被电话从被窝里揪出来狂奔过？  
　　另外，那个午夜还是你假期的第一个晚上。  

　　罗小米换上长裙又脱下换了条黑色紧身裤，然后穿了件露肚脐的T恤，然后把脸涂得雪白雪白，涂唇膏的时候随便还问尚可要不要喷香水。尚可抓着手机额头冒着细密的汗，说不出话，他想发作，尖叫或者摔东西，可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无力地看着罗小米打扮成一个不明职业少女的样子，然后这两个人开始午夜狂奔。  

　　初春的晚上，非常冷，不像冬天的寒冷，是那种有些阴险的寒冷，白天如火如荼，入夜便毫不留情。他们打到一辆车，司机是个特喜欢聊天的侃爷，开夜车的司机都害怕寂寞，好不容易逮个说话的人便喋喋不休起来。首先谈的是全国人民都痛心疾首的贪官污吏问题，小米坚决地站在广大劳动人民的立场上和司机同志指点江山，有一瞬间，尚可几乎忘记他们出来的目的，直到手机又尖叫起来，他才想起他们是要去救人的，去救一个叫张贞的女人。  

　　他感到很焦虑，他握紧了小米柔软的手，这时候小米开始安静起来，安静得可怕起来。他是害怕她安静的，这是她表示愤怒的方式。  
　　小米是有理由愤怒的，或者说她完全可以傻兮兮地等这一切都过去再听尚可给她讲故事，可是她骨子里的骄傲被张贞挑逗起来了，她在她等待已久的假期放弃了旅游和派对和腐败，匆匆地杀进这个故事里，顽固而坚决。  

　　尚可在路上交代小米，第一千万不要激动，小米说：我激动个屁。  
　　第二千万不要赌气，小米说我堵个屁。  
　　第三：我爱你，小米说：我爱个屁，不，我也爱你。  
　　她把头靠在尚可宽广的肩膀上，安静的像个孩子。  


　　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张贞也是这样像个孩子般地趴在尚可肩膀上，他们一起在学校最高的图书馆楼顶上看夕阳，尚可搞不懂为什么这个女孩子会那么喜欢看夕阳，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他也没搞懂他们算不算恋爱，如果说是，怎么没有那种阳光酸奶广告里酸溜溜，甜滋滋地快感，如果说不是，那么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严格的说在那天晚上之前，他跟张贞只是朋友，而且还不算熟。  
　　那天晚上，尚可在暗房洗胶卷，有人敲门，张贞就进来了。  
　　她穿的实在有点超前，才春末夏初，她就迫不及待地穿着一身长裙，且白且无邪。  
　　她来帮尚可冲底片，尚可是摄影发烧友，她是摄影发烧友之友。  
　　后来，她吻了尚可，说：尚可我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  
　　再后来，她解开尚可的衬衫，说：尚可我要给你生很多很多孩子。  
　　上帝就算喜欢跟人开玩笑，那这个玩笑开的未免有些大了。  

　　那一晚以后的一个月，尚可觉得还在事物发展规律之内，他们牵手，散步，看电影，和在树林里拥吻，只是他不再让她去暗房，他觉得这个开头实在太诡异，他猜不到结局。  
　　他是对的。  
　　浪漫爱情故事到这里情节一转，王子和公主的好日子结束了。  
　　张贞怀孕了。  

　　后来很多次小米不停地反复问尚可那一夜地情节，她神采飞扬地盘问：还有还有呢？再详细一点，再详细一点。  
　　没法再详细了，尚可自己也说不清，他们只有那么一次，怎么自己那么好运气？  
　　我要给你生很多很多孩子….我要给你生很多很多孩子….无数次张贞的这句话像一句咒语，将尚可的生活撕开一个裂口，久久作痛。  

　　原本他们之间不过是个平凡又平凡的爱情故事，有相遇也有别离，人生不过一场戏，可是那个孩子，那个谁也没见过的孩子，把他们年轻而不可预知的未来揉碎再丢弃，纷纷扬扬，一声叹息。  
　　张贞拒绝和尚可往来了，尚可尝试地去女生楼堵她，堵了一个星期，她竟然都不出门，尚可死了心，也不算完全死，后来他还去过她工作的城市找过她，其实他并不想得到什么，只是希望她原谅他，虽然事情事实上并不是他的错。张贞叫他滚，他没说什么灰溜溜地滚了，  
　　有点小小地伤感。  

　　三年后的尚可圆满了。  
　　他是一家著名软件公司的首席技术总监，此外他还遇见了罗小米。  
　　罗小米不太爱说话，她一说话尚可就崇拜的要命，学中文的就是学中文的，不像以前理工学院的女生，谈起恋爱来都像计算机程序，简单的跟一一样，还老死机。  
　　小米给尚可的生活带来太多惊喜，她有一柜子的书，从卡夫卡到黄色小说，从康熙词典到朱德庸漫画。她还有一橱子衣服，她视心情而定决定穿什么，心情好时她就穿的像梁咏琪，郁闷了她就穿的像吴仪。当然，她还有一抽屉过去，据不完全统计她有过两此死去活来的爱情，N次不明身份者入侵。  
　　尚可喜欢听她笑眯眯地说：现在的永远是最好的。  
　　罗小米就是这样，永远不会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感情。  
　　他和小米开始愉快生活饮食男女如胶似漆，马上就是他们企盼已久的长假了，小米总是抱怨生活太没质量了，假期一定要去海边，要拥抱着大睡三天，吃遍中国，打（牌）翻亚洲，小米的眼睛在阳光里很亮很亮，她问尚可假期想做什么，尚可说：要和你在海边一起看日出。  
　　尚可心里原来是那么向往日出的啊。  

　　在尚可和小米兴奋不已地规划美好蓝图时，张贞来了。  
　　张贞在电话里说，尚可我来你的城市了，你来接我吧。  
　　尚可给小米说：亲爱的，明天我要开很重要的会，不能陪你去看大海了，你自己去吧。  
　　小米说：那好好可惜哦。  

　　当尚可接完张贞并把她安排到饭店后，送她进房间，并互相问候，尚可说：你结婚了么？我有女朋友了，我们很好。张贞笑了笑，没有回答，忽然间他们之间无话可说。  
　　沉默的间隙，他接到小米的电话。  
　　小米说：我刚退了机票，把饭做好，一起吃午饭吧。  
　　尚可要走，张贞不同意，僵持了几个小时。  
　　小米又来电话了，小米说：我把饭又热了一遍，一起吃晚饭吧。  
　　尚可要走，张贞抱着他，很紧。  
　　尚可说：我出去抽根烟。然后他头也没回地跑了，和小米一起吃晚饭。  
　　他把手机关了。  

　　半夜尚可拥抱着小米，她睡的很香，像个孩子一样。  
　　他要吻她用力地吻她，他吻到一颗眼泪了。  
　　手机就那么响了，小米忽然飞起身来去接，一个女人说：麻烦你给我找下尚可。  

　　罗小米边换衣服边说，我早知道你去接她了，我把你手机开了的，你现在什么都别解释。她还是喷了香水，另外还换了高跟鞋。尚可抓着手机额头冒着细密的汗，说不出话，他想发作，尖叫或者摔东西，可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无力地看着罗小米打扮成一个不明职业少女的样子，然后这两个人开始午夜狂奔。  
　　张贞说：尚可，我要自杀。  

　　你又没有在午夜里被电话从被窝里揪出来狂奔过？  
　　另外，那个午夜还是你假期的第一个晚上。  

　　第二个晚上，张贞又打电话来，小米说：尚可在洗澡，你过十分钟打吧。  
　　十分钟后没人打过来。  
　　第三个晚上，小米在张贞住的饭店大厅里喝咖啡，发现咖啡竟然是过期了的，等尚可下来，请他喝完，问他：过期了的咖啡味道如何啊？  
　　尚可说：天啊，我会拉肚子的。  
　　第四个晚上，张贞决定走了，尚可送她，还送了套书给她，是朱德庸的漫画，漫画的第一页有人用红笔划着：  
　　不可以数你的寂寞，  
　　在那么寂寞的夜晚；  
　　不可以数每个过去，  
　　在没有岁月可回头的年代里；  
　　不可以数每个人的得到和失去，  
　　在你和我寂静的叹息里；  

　　第五个晚上，尚可拥着小米，他们就那么紧紧相拥了一夜，等待着最后一个假日的黎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