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有本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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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囱 - 2002/5/15 12:19:00
  他简直像极了姑娘家,特别是当他安静的坐着,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听他的故事应当先嘬一口壶里的茶,衬着这杯微烫的有点苦的差徐徐萦绕着的雾气。那泡的是杯茉莉香片。  
  茶的香气在他的脸上绽放出一朵鲜花,他无法摆脱,他的脸很漂亮。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那是一辆前往南京的旅行车,已进入了南京市内。他不言语,在这车上他找不到可说话的对象。车子载着他的寂寞前驶着,终点——他的归属。谭诤,就是他。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地方,他的一切都在北方的某个城市,他放弃了整座城市,城市里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都荡然无存,他甚至放弃了曾经的记忆。无论他是否舍得,他没有权利掌握他的命运。  
  夏天,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那是改变他命运的开始。他的父亲,尽管现在这个称呼对他已毫无意义,但当拥有这个称呼的人还存活着的时候,可恶的在遗言里留下了不可理喻的话语。他坚持要求谭诤的母亲无论如何要让谭诤考上重点大学,并且那一定得在南京。谭诤的母亲这样做了,或许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最后的安慰,或许,在他临死之前费思的说服了她。就在那个原本灿烂的日子里,使人感到窒息。  
  谭诤走出考场,走进了另一个城市。还未待他完全理解其中的原因,就应了那遗言来到南京。他母亲提他选了医科,他就去念,只身带着几个行李。车窗外的天色早就成了一片深蓝色,这深邃的蓝折射出寂寞的水珠滴落在谭诤的眼中。一片片废墟瓦砾的落魄,他简直想从这城市逃出,却又找不到更合适的去向,他只得安静的坐在车内,直到靠站停下。  
  这城市很不适合他,到处都呈现着帝都的气息。似乎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便开始失去了某些精力,又似乎他早已有了准备,准备着终将一日堕入崖底。  
  谭诤的学校在浦口,那对他毫无意义,他表现出极大的义愤。面前吵吵嚷嚷的人群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呆滞的停留在人群中,像个傻子般站立着,眼前似乎不是觥筹般的人群,而是虚空一片。人流朝着一个方向流动,顺水推舟的来到一个很大的礼堂,早已人满为患,谭诤终于起身逆流冲破这种状态,人群中他又像个特立独行的但依旧是个傻子的人。  
  外边的空气不见得爽快,谭诤独自惘惘的望着天空,不禁的道:“无情,这该死的鬼地方。”可没人听见,连他自己也无法听得见。  
  宿舍里,他的床位是个相当好的位置,但这也绝激不起他对这里的喜爱,甚至连一点随遇而安的感觉都没有。他的借口似乎有点冠冕堂皇,这里没有属于他的东西,他不喜爱这里。  
  2002年的阳光洒来,昭示谭诤在此地度过了四个多月,对于一切曾经向往的甚至某些理想早已兴味索然了。南京是他父亲最喜欢喜欢的城市,走之前他母亲则亲口对他说的。新年伊始,真正的不会再被任何人怀疑的新世纪的一年。谭诤重复着他的日子,依旧在蠕动的长对中等待灌开水,依旧拥挤在食堂潮流的人群中不被发现,依旧在阵雨来临的前夕望着窗外的麻雀在低空划过留下的痕迹……只是他还未发现在潜移默化中他逐渐接受了这座城市,至少不再像当初那般的百般厌恶。因为平凡的举动,他和它融为一体。  
  同寝室的有个叫戴磊的,被称呼为磊子。磊子是从杭州来的,带着江南的风情一起来的。磊子的外表极像个秀才,只是身体过份的壮实。他是谭诤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这朋友显然有点与众不同。谭诤有种奇怪的感觉,久而久之,谭诤知道自己是喜欢磊子了,而且是不合伦理的扭曲的喜欢。磊子不知道。  
  磊子的一举一动都能触及到谭诤敏感的神经,他不知道无论哪句话都有可能对谭诤造成极大的作用。但同时,谭诤又是不停的压抑着自己,他不敢表现出他对磊子的那份感觉,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完全暴露着这点。对于敏感的他,当别人还未发觉之前,他自己早已感受到了。他害怕别人知道自己认为最见不得人的缺陷,他越是害怕就越是小心,越小心就越压抑。终于有一天,他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话,那对象却不是磊子,而是陈靖康。  
  陈靖康算不上是他的朋友,但他相信陈靖康同样能保守这样一个秘密。他相信的没错,相信陈靖康的原则,相信他同样没有可说的对象,他没有朋友的。磊子经常会和陈靖康在一起,相对而言,整个寝室只属他们拥有共同爱好。谭诤不喜欢打篮球,也就只好作罢。  
  谭诤从不向任何人透露他来南京的理由,哪怕是编造个谎言他都认为是多余。他会让别人感受到他的可怜,虽然这也不是他自愿的,他只想让磊子知道他渴望得到某个人的关心,而那个人也就只有磊子。陈靖康是替代不了的。也许是因为谭诤的坦白,当他面对陈靖康的时候,他不会有那种怪异的感觉。不仅是因为他不用再去猜测别人是否知道他的那个秘密,重要的则是他不用再晃动自己的内心矛盾。却只在面对陈靖康的时候。陈靖康经常会在只有他和谭诤两个人的空间下对谭诤谈及此事,也只是很平淡的告诉谭诤这是件很平常的事,时间的流动会改变一切,安静的等待改变的那一天。这显然是个幌子。陈靖康为了不再施加压力于谭诤臆造的一个谎言,谭诤的内心想法也许早已超出心理方面的范畴。谎言即是谎言,无论多么善意和完美都抵挡不住时间的考验。期末考试前不久,谭诤又找陈靖康谈过几次,前几次他还说他可能摆脱了那种心态,可惜那只是口口声声说说罢了。在随后一次彻彻底底的谈话中又彻底的否定掉了。这次陈靖康没有继续前几次的谎言,用很婉转的语气告戒谭诤可以改掉这样一个缺陷,却又不知道是否真的能改掉,如果能改掉又不知道如何改,显然从始就无法确定这是否是一个缺陷,这一直是争论的问题。最终陈靖康似乎是妥协的站到了谭诤的立场道,希望谭诤能和磊子好好谈一次,在第一年结束之前。从此,也许,只能说也许不再会有心理负担,至少没有负担。不再会让自己害怕。少了些许猜测总是好的。  
  磊子知道后会怎样,谭诤担心的正是这样一个问题,现实的唯一的关键的问题。听陈靖康的话,去说,就要冒险,就要准备可能发生的一切可怕的事,同样也会存在微乎其微的可喜的事。不去说,那就得继续从前的不快乐,而且,永远的不快乐。  
  其中考试的最后一天,谭诤犹犹豫豫的采取写信的方式,将自己想对磊子说的话照实写了下来,置于磊子确实能一眼就看到的地方,那天下午就整理完东西赶回家乡。  
  回到家乡后才发现,原先属于他的东西竟成了最陌生的,包括他的母亲,包括离开之前始终没有得到的答案。但他的母亲似乎有想说的冲动,只是面对改变了不少的儿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好不容易等到一天晚上,谭诤说到在南京所发现的一切琐碎的事的时候,她突然情不自禁的说起。  
  大约在二十五年前,那时谭诤的父亲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似乎那时他走到了绝境,对自己工作的不满,环境的不满……却又没有真正的理想,依然选择了入伍。正巧被分配在南京军区。整个城市的安宁平息了他当年的暴躁与锐利,他忘记了曾经的不快乐,也曾经放弃过一切,却得到了更多,理想,喜悦,还有谭诤的母亲。也就是说,从他回来的那一刻,就已有这样一个念头。只是竟成了遗言。  
  谭诤得知这样一段故事,只是感到惋惜。原本父亲出于自身的体验,逼他去南京,却起不了任何作用。那遗言早已成真,却始终达不到真谛。谭诤感受到了父亲去之前的无奈与决心,却分担不了他回来时的快乐与幸福。此时的谭诤独自的幻想可能发生的一切,淹没了对父亲的憎恨。他将如何再面对这座城市,父亲是否会抚平曾经留下的沧桑,抑或只是挥手作别?夏天炎热的风和那断断续续的知了声飘入他的想象,会不会曲终人散?还有磊子是否看到那封信?看了之后又会怎样?他期待可能发生的事,那是在无数个漫漫长夜之后,他将在痛苦与忧虑中度过。他又害怕可能发生的事。总之,他逃不了,两个月后他还是将面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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