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有本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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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囱 - 2002/5/15 12:25:00
  一灰烬  
                   
  2002年1月14日。  
  净打来了电话,毕佳,蓝色阳光拆了,你知道吗?  
  净,真的吗?我想过去看看。  
  只有废墟了。净说。我陪你去吧,这对你来说太残忍。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了。谢谢你告诉我,净。  
                   
  2002年1月14日。  
  风很大。横扫这座宁静庸懒的城市。北方的风,狂妄而粗暴的,夹杂和灰烬和尘埃。天空昏黄,空气中是土壤腥咸的味道。  
  繁华的街道,匆忙的人群,柔和的街灯。这条街道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我的记忆里。记忆属于灵魂,没有办法轻易的摸去。  
                   
  蓝色的巨大招牌已经卸了下来,被随意的扔在角落里。只有“BLUESUN”的字样还清晰可见。包有雕花铁皮的木门倒在一边,落满的灰尘。往日婉约的晚清风格的建筑已经不在,变成了一片灰色的断壁残垣。  
  我裹紧了鸽灰色的风衣,顺着这一片废墟慢慢的走下去。倒塌的墙壁上缠绕着蔷薇枯死的藤条。荒凉颓败。  
  我承受不起,却又不忍走开。去附近的小摊上买了一包烟,是红云,健喜欢的牌子。  
  在BLUESUN的旁边,有一堵墙,把BLUESU和喧闹的街道隔开。每一个经过这里的人,都可以喝一瓶酒,然后把自己的心里的往事写在一张小纸条上,放在空酒瓶子里,挂在那面墙上。也有人用漆和油彩在上面图鸦。  
  墙的一半已经倒塌了。残破的酒瓶子和玻璃渣子满地都是。  
  我很快找到了属于我的蓝色的瓶子。  
  里面有一卷厚厚的纸巾。无法从瓶口取出来。我拎起瓶子,在一堵坍塌的墙把它上敲碎。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蓝色的玻璃四散飞溅。我拣起地上发黄的纸巾。上面有我的故事。  
  我在原来舞池的地方坐下。点燃一只烟,放在嘴唇上。开始一页一页的阅读那些发黄的脆弱的纸张。被雨水浸泡过的纸张,已经面目全非。我辨认着上面幼稚的字体。只留下片段的情节。  
                   
  “……有人说只有无爱无恨的土壤才能孕育花朵。我想是的,因为那土壤是那样的无声无息。等待花开,把芬芳留给年华。  
  ……  
  这是情人节的夜晚,可是我没有礼物,没有情人,没有祝福。  
  ……。  
  我不快乐。我爱的人不在这里。  
  ……。  
  想去“蓝色阳光酒吧”,准备在那个熟悉的地方把自己灌醉。  
                   
  “蓝色阳光酒吧”的门口挂国旗了。  
  这一切就像多年以前。  
  那一点红是这个冰冷的夜晚唯一一点暖色。  
  我用我的目光拥抱眼前的一切,拥抱这里我所熟悉的一切。  
  ……。  
  当我的目光落到那张熟悉的桌子上的时候,我惊呆了,那张桌子上有一束荼蘼。  
  那束花后面有一张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  
  我觉得我快要窒息了,我以为我会哭。  
  可是我没有。我带着一个令我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微笑。  
  …。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他想开口说话,但被我制止了。  
  我说对他说,健,我想摸摸你的眉毛,你的眼睛,因为我怕我会忘了你的样子。  
  于是他轻轻地闭上眼睛,我伸出手,轻抚了他的眉,眼和他棱角分明的脸。  
  ……。  
  他给我一杯茉莉香片,自己点燃一支烟,在这袅袅的轻烟和淡淡的茉莉香中,我们开始回忆往事。  
  ……  
  你还记得我。  
  是的。  
  他吸了一口烟,轻轻地吐出一丝一丝的白烟。  
  ……  
  你还喜欢我吗?他忽然问我。  
  是的。曾经。我轻轻的笑。  
  毕佳变了。他说,毕佳变漂亮了,也长大了,不在是过去那个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小女孩了。  
  ……。  
  我一直都不曾回北方,一到冬天就不由得想起你来。五年前的今天,我醉倒在街边,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你在我身边,我身上盖着你的衣服,而你,只穿一件衬衣坐在雪地里……  
  就因为这个你觉得良心不安?我仰天大笑。禁不住的嘲笑我自己!我笑出了眼泪!我眼前一片模糊,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  
  健是五年前,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邂逅的男孩子。  
  穿着一条烂很多洞的牛仔裤。戴纯黑色的棒球帽。  
  脸上的棱角很冷俊。睫毛华丽。双眼皮的曲线非常的优美。  
  ……  
  那是我爱的男孩。我知道。  
  ……  
  男人亦是很脆弱的动物。他们喜欢他们可以保护或者可以保护他们的女人。  
  ……  
  我知道健和佳分手了。她是可以让他受伤的女人。  
  ……  
  他倒在蓝色阳光酒吧那面作为招牌的墙角下。——我至今记得那面挂满酒瓶涂满涂鸦的墙。是他的杰作。  
  我拼命的拖他,但是他不肯起来,我知道,扶他走是不可能的,又怕他睡下去会冻着。  
  于是我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他身上。  
  ……。  
                   
  我抬头看天,酒吧的主人雅安养的鸽子在天空盘旋。  
  ……。  
  不知什么时候,阴沉的天终于开始下雪了。  
  ……  
  雪花落进我的眼里。  
  ……  
  我可以感觉得到健温暖的呼吸从我的脸上滑过。  
  ……  
  他醒了,我们又冷又没有地方可去,就又回到蓝色阳光酒吧里喝酒取暖。  
                   
  ……。  
  他告诉我,那时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感到爱情原本是多么的神圣。  
  神圣。我放肆的笑。  
  ………  
  你知道荼蘼的含义吗。  
  荼蘼是花季的最后盛放的花朵。它也是夏日最后的玫瑰。  
  ……。  
  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他。  
  他没说话,吐了一口烟。  
  ……。  
  最开心的日子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  
  这里不适合你。回家去吧。他看着我。告诉我。  
  可是我已经在也回不去了。我没有退路。  
  ……  
  女孩,该结束了!  
  ……  
  从今以后,你只活在我的脑海里!  
  ……。  
  他亲吻我的额头,他的唇是那么的温暖!  
  他没说再见就走了、看他的背影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从今天起,我们就是陌路人了!  
                   
  我仔细的看这一切,那张桌子,一大束荼蘼,红木地板的舞池,线条粗犷的砖制的墙,还有吧台,高凳和彩色的条幅……。城堡般的窗户。目不转睛的看这一切,直到我的眼睛开始疼痛……。  
  ……。  
  走的时候我没有回头。  
  ……  
  无须再有任何纪念了。  
                   
  毕佳2000.2.14  
                   
                   
  ……  
                   
  我看着自己歪斜的字体和幼稚的言语笑了起来。  
  这是多么可笑。  
  这片废墟的下面是17岁那年闷热的夏天。  
  单纯和爱情。很轻易的就可以被埋葬。这就是我曾经以为的永恒和我曾经以为的爱情。这就是我和那个在我12岁的夏天邂逅的有明亮眼睛的男孩子的故事。  
                   
  我用最后一只烟的烟蒂把它们点燃。  
  霎时间黑色的灰烬随风而散。  
                   
  二两个人的巧合和净的“同居”生活是从两年以前开始的。净还有一套房子。高中一年级的暑假。我和净搬到一起住。  
  我们不养宠物或者植物。不养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因受不起离别。  
  我们有很多的书。书柜里的是名著。地板上有很多报纸和杂志。桌子上CD堆得高高的。原来用砖搭成的CD架倒塌了一个角,我们都懒的修理。所以最后他们只能被随便的堆放。  
  我们每天早晨都去早市,和身材肥胖的大妈拥挤在一条肮脏的街道上买菜,和衣着邋遢的小商贩讨价还价。  
  通常我懒得梳头发。我的头发很长,很柔软。任其像野草一样的生长。净用一个护腕把头发梳来,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辫。我喜欢梳马尾的女孩子。她们看过去很干净。有一种很健康的活力。  
  我们喜欢的装束是破很多洞的牛仔裤,细带的纯棉背心,还有宽大的男式衬衣。单挎的大背包。  
  我喜欢凉拖,高根的有坡度的凉拖,有人告诉我说我的脚生的很好看,很适合这样气质高贵的鞋子。夏天的时候我一直穿着一双价格不诽的从大商店里买来的打折的红色凉鞋。很高的坡跟,红色的弹力布巧妙的绷着我的脚被。我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我脚掌上的皮肤很脆弱,走很多的路以后会断裂流血。可是还是穿这样的鞋子。我是个不会爱惜自己的女孩子。净曾经这样告诉我。  
  我们的生活还算节俭。两个月的暑假的全部开销一部分来自我辛苦写稿,另一部分来自我的和净的父母。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那时候我们还都是未成年人。现在也还不到20岁。有资格过寄生的生活。  
                   
  可是又有谁能想到我们有宁静的近乎苍老的干净寂寞的生活。  
                   
  我从家里搬来了被淘汰的21英寸的彩色电视机。净搬来了家里废弃掉的大概是十年以前买的冷冻室很小的冰箱。我们还从一个小家电商店以极为低廉的价格买到了一台VCD.很多的夜晚我们庸懒的卧在地板上。喝冰镇的汽水,吃西瓜,看无所无谓的碟片。感动的时候是会哭的。净会帮投一条毛巾,我流泪的时候习惯有一条冰冷的毛巾贴着我的眼睛。  
  我们的生活真的很简单。我们依靠书籍和冷水浴就可以度过整个美妙的夏天。但是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没有爱情。  
  净说,没有爱情。至少我们没有爱情。我们是不完整的女人。  
  我笑。我想,我会遇见一个男人。他的睫毛会优美的卷曲。他的脸颊会有冷俊的线条。我会嫁给他。每天和他一起散步。一直到老到死。  
  净说。没有人可以接受你的傲慢。他们不会接受你抽烟酗酒。他们也不会接受你温暖又淡漠的笑容。他们也许会了解你的每一寸皮肤。但是不会了解你大脑里的任何一根神经。你还是一样会寂寞。  
  有道理。我点起一只烟。轻轻的说了一句。  
  也许净是置身事外的女孩子。她总是漠视爱情。因为她不相信。也不幻想。  
  我们不一样。  
  我看俄罗斯版的美人鱼的时候会流泪。  
  我有过幻想。  
                   
  没有手提电脑以前我一天最少有四个小时泡在附近的网吧里。一度习惯了每天有很多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我的身边。他们大多做着同样的事情。聊天,游戏,发EM,恋爱……  
  他们中间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引起我的兴趣,更确切的说是关注的兴趣。没有。他们没有冷俊的轮廓和明亮的眼睛。我也看不见穿破烂牛仔裤的神情淡漠的但是笑容灿烂的女孩子。  
  我上网主要只做两件事情。写作。去一个题目和冬天有关的论坛发贴子。我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那个论坛是我的第一个网友推荐给我的。里面所有的人都有一种自来熟的情结。很容易相处。是我喜欢的风格。安静的,干净的。所以这么久了一直留在那里。看人来人往。穿梭不止。  
                   
  我有的时候抽烟。红云,或者英国的女士烟。听CD.我从来不下载MP3.一直用很昂贵的日本原装SONY的随身听。我苛求品质。  
                   
  2002年1月14日。  
  晚上的时候我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我要和净一起住两天。星期一会去上课。叫他们不要担心。  
  净在家里。我推开门的时候净坐在正对门的垫子上。她轻轻的拥抱了我。我笑。告诉她,我没事。  
  我躺在床上。不想说话。净进来。给了我一杯牛奶。  
  她摸了摸我的额头。毕佳,你在发烧。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只是寂寞。害怕荒凉。害怕寒冷。害怕没有人的气息的冰冷的房间。  
  我围着一条棉被。把手提电脑放在腿上。我对净说,我只上30秒种的网。如果30秒内有一个名字和头像还不错的人请求加入,成为我的好友,我会毫不犹豫的通过验证。和他聊天一直到天明。  
  在第24秒的时候。我认识了CARLO.简洁流畅的英文名字。最素净的头像。是我喜欢的风格。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顺其自然。  
  我告诉他我在听BIORK.喜欢她寂寞的声音中童贞的成分。喜欢听她懒洋洋的唱着:If travel is searching If travel is searching Searching……  
  然后是长久的空白。应该是空白。  
  他问我,你在想什么?其实以后的很多时候他一直在问同一个问题。你在想什么。  
  那些时候我看着落地玻璃窗外涌动的人群。看城市里繁华的烟火。  
  我想他应该懂得。  
  有的时候只是寂寞。  
  我告诉他我出生和生长的地方,是一个在蒙语中叫做“鹿城”的地方。宽敞明亮的街道。不知名的高大乔木。四月的时候,有馨香细碎的花白,圆形的支离破碎的花瓣,随风飘落。像一场无声的雪。我私自把她们命名为四月的冬天——雪之后。  
  可是有的时候是寂寞的。  
  这种寂寞无法用语言表达。  
                   
  第一次接到CARLO的电话。是在一个下着雨的夜里。我拿起电话。听见一个男孩子轻轻的呼吸。他说,你好,我找毕佳。我说,你好,我就是毕佳。  
  那一瞬间忽然很感动。因为一切就是那么的自然。  
  一起聊一些很轻松的话题。聊天的时候,我一直在听M TOW M的专辑。《THE BIG HOUSE》。那是两个青春而性感的女孩子。太多的时候觉得我们中间的很多女孩子应该很像她们,自在的,甜美的,清醇的。可是,我们不是。  
  也有的时候我会停下来。沉默不语,然后弹一段轻柔的钢琴曲给他听。然后我笑,说,CARLO,你打长途过来只是为了听我这个初学者弹钢琴,太昂贵了。他很开心的笑。我听见他轻轻的呼吸。让我想起四月的微风夹杂着阳光和细碎的花瓣划过我的脸。  
  我们聊天。一直聊天。聊各自的学校,生活,朋友。聊所有轻松愉快的话题。  
  他轻轻的笑。  
  于是我隐藏了悲伤。  
  我告诉他说我喜欢亚热带风光。喜欢明亮喜欢炽热。喜欢健康的肤色。为了我的亚热带的梦想努力的写稿,希望有一天可以挣到足够的钱去海南。  
  他就说,等你到北京的时候我就带你骑自行车旅游。  
  我笑笑。不说话。  
  他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说,承诺?你怎么看待承诺?  
  承诺不过是一时的激情。他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什么?  
  想四月的冬天——雪之后。想一个叫健的男孩子和他的最后的一句诺言。  
                   
  我会带你去东京的迪斯尼乐园。你要乖乖的等着我啊!  
                   
  那年的四月,在空旷的飞机场,他轻轻的拥抱着我。他轻轻的呼吸划过我的脸颊。  
                   
  可是他走了。不会在回来了。  
                   
  可是。我只是笑。我说,CARLO,你看,我这里有一首很好听的歌,听听好吗?  
                   
                   
  三在春天唱秋天的歌前几天看见顺子的新专辑《DEAR SHUNZA》。封面很漂亮。顺子的头发被风轻轻的吹起来。美丽的水晶项链在黑色的高领礼服上面闪闪发光。  
  于是买下了一张盗版的CD.扔进CD机里反复的听。盗版的CD一般都比较慷慨。除了新专辑里的12首歌曲以外,还有顺子的代表作。比如《回家》。比如《写一首歌》。  
  这是一张淡淡的伤感的专辑。有秋天落叶颓败的气息。我喜欢听这个女人清澈的声音夹杂在淡淡的钢琴中起起落落。  
  “跟夏天才告别,转眼满地落叶,遥远的,白云依然无言,像我心里的思念,有增无减……往往故事的最初,仿佛看见了幸福,一直全身投入,看不见了退路……。往往故事的结束,需要一些祝福,一个人回家的路,千万不许哭……”  
  喜欢这些淡漠坦然的音乐。感觉灵魂在里面,已经安定。顺子和唱《回家》的时候的顺子已经有所不同了,退却了所有的激情和热焰。  
  ——故事的最初故事的最初,是因为我的执着。  
  那是开学的日子。老师把一个男孩子领到我的座位傍边,我看见阳光下的阴影,于是慢慢的抬起头来。那一瞬间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逆着阳光看我不清楚他的样子。可是他的眼睛真明亮。他的睫毛修长,优美的卷曲。  
  我看着他脸上桀骜的线条。心忽然微微的膨胀,疼痛起来。  
  他是我爱的男孩。我知道。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知道。  
                   
  那个时候,健和重点中学里一个叫云的女孩子交往。我见过那个女孩子。皮肤很糟糕的样子,涂很厚的粉底,肤色白得很僵硬。她很瘦,有两条很漂亮的纤细的腿。她非常的妩媚,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挡住脸的一半,露出一只漆黑的美丽的眼睛。她的声音很甜腻,让人联想到随处可见的现场制作的冰淇淋。  
  我经常可以看见她一个人站在学校门口前面的槐树下面等着健。表情冷淡,偶尔甩动她的长发。  
  我看着她,或者说我看着他们一起走。他不牵她的手。我的心里微微的惆怅。我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听到很多的传闻,很多关于健的负面的传闻。我都一笑置之。只有一件事。健的一个哥们杰告诉过我,健很爱她,真的很爱她。  
  记忆之中那年的夏天非常的炎热。那是一个黄昏,我站在门口的那棵下面看着健。杰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毕佳,不要用你的单纯去和这样浑浊的人做游戏。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你的单纯就像是美丽的玻璃,脆弱,廉价,随时可能崩溃。  
  我抬头看着他。这个瘦高的圆脸的男孩子有很温暖的笑容。我们一起走一段很长的路去吃冰点。冰点的样子都是很漂亮的,有小动物,还有白雪公主。他自己买了一只很小的冰猪。给我买了一个白雪公主。然后他自顾自的埋头吃起来,忽然的抬头看我,说,你怎么不吃啊?我说,白雪公主太漂亮了,我不忍心吃,也不知道从哪里吃起好。他说,傻丫头,不快吃就要化了。  
  生活总是在继续的,以一种残酷的方式。  
  杰带我去吃冰点。我看着窗外的人群沉默。他就问我,你在想什么?  
  只是寂寞。我在想那让我的心疼痛的明亮的眼睛。  
  可是我只是对着他笑笑,沉默不语。  
  他说,你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孩子。在人群中,你的特别似乎是一种标志,让人过目不望,距人以千里。我说不清楚。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就在转过年的情人节,传出了健和云分手的消息。  
  活动课的时候,健忽然对我说,毕佳,放学要不要去蓝色阳光听我唱歌。  
  我说好啊,随便吧。  
  放学的时候,我裹着咖啡色的厚重的羽绒大衣,快着帆布的书包,跟在健的后面。书包很沉,我走得很吃力。健回头看了我一眼,说,我来吧。然后就不容分说的接过我的书包。  
  蓝色阳光酒吧坐落在繁华的市中心。它是一座二层的晚清风格建筑,在沉重的夜色下显得神秘而恬静。通向它的街道是繁华的。天空被昏黄的接灯照亮。人们的面孔被渲染成不同的色彩,在麻木的人群中偶尔可以看到笑容幸福的女孩子,她们一只手拿着冰糖葫芦,另一只手挽着男朋友的胳膊,脸上的笑容是满足的,看了让人平静。  
  路过西饼店的时候,健买了两个奶油蛋糕,很甜腻的样子。他说,女孩子都喜欢甜腻的食物。我微笑着不说话。继续默默的跟着他走。  
                   
  酒吧里的光线很暗淡。我觉得来这里的人更像见不得阳光的植物,狂野的病态的生长。  
  健和几个长头发的男孩打招呼。他们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到我的身上。我感到很拘谨。我厚重的大衣和沉重的书包似乎是一个笑话。在他们的目光中我感到不安。我不知所措的站着,在那些眼睛周围涂满亮片衣着时尚的女孩子中间,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错摆到芭比娃娃柜台上的老式布娃娃。  
  健带我来到角落里的座位上。告诉我,在这里等着我。我点点头。  
  然后健和那几个男孩子调弦,试音。  
  他们都是很不同的男孩子,英俊,桀骜不逊。可是他们也是阴暗的。  
  蓝色阳光酒吧只有很小的堡垒一般的窗户,所以即使在白天,也看不到明媚的阳光。我努力的探出身去,想看一看星光。可是我看不到。  
  我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唱歌。一个很妖媚的女孩跳到台上去,扭动着腰枝随着他们起舞。  
                   
  当整个城市在午夜沉睡的时候,这里却是沸腾一片。  
                   
  我被遗忘在荒凉的角落里。我不说话。可是我惊异的发现这里的每一次沸腾都使我血液里不安的因子闪闪发光。只有在这样阴暗混乱的角落里,我才觉得安全。  
  一个男人给了我一杯翻腾着白色泡沫的蓝色饮料,很纯的蓝色。他告诉我,这种饮料叫“蓝色夏威夷”,据说有毒,就像你一样。我笑笑。说谢谢。这是一种清凉的淡薄的饮料,却有着厚重的甜腻。  
  零点以后,人群开始平静,大家都疲软,坐下来休息,喝酒。  
  健和那几个男孩子开始狂饮滥喝。我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几次出去。最后一次,过了很长的时间,健都没有回来。我跑出去,看见他倒在酒吧外面的墙角下。我扶他,他不肯起来。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半袖衫。我急了,拼命想要拖他起来,可是我拖不动他。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他在叫着云的名字。我的泪腺忽然发达起来,蓄积已久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在北方二月的冷风中,眼泪迅速丧失了原有的温度,冰冷的凝固在我的脸上。  
  健这样睡下去会冻死。我脱下大衣裹在他的身上。看着他在我的怀里静静的睡过去,像一个孩子一样的睡过去。  
  下雪了。北方的雪,大片的,纯白的,是冬天里盛开的花朵,寒冷和凛冽是她们特有的气息,风吹着她们飘落。她们打在我的脸上,在我的脸上快乐的融化,沁心的冰凉。  
  雪花是没有根的花朵,亦不知道自己要盛开在哪里。  
                   
  健醒来的时候,惊奇的看着我。我冷冷的说,起来,找一个暖和一点的地方,我已经冻僵了。  
  他把我抱起来,带我回到酒吧。我们灌下几杯开水,感觉着开水的温度在体内扩散。  
  ——故事的开始,往往预示着幸福我们开始了一段平淡的温情的爱情,就像所有年轻的充满幻想的女孩子一样,我以为我是幸福的,或者说以为这样的爱情是长久的。  
  他不牵我的手,这似乎是他的习惯,一个人默默的走在前面,步伐矫健。我默默的跟着他,他会偶尔回头看看我,帮我拿书包。冬天的时候会带黑巧克力来,我们坐在台阶上一人吃掉一半。偶尔我们也去喝COFFEE,或者去看电影。  
  他说他喜欢我笑的样子。他会肆无忌惮的盯着我看,毕佳,你有酒窝?!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甜美。  
  那时候我喜欢看丹麦作家安徒生的童话。喜欢迪斯尼的动画片。他总是说我是一个活在童话世界里的没有长大的小女孩子。  
  我们一起看过的第一场电影,是《呼啸山庄》。席琳。迪翁为这部电影配唱的主题曲《WO DO NOT SAY GOODBYE》非常的优美。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把爱情当作呼吸一样。这就是这部书里所描写的爱情。它是深刻的。  
  以后的很多时候,我和净在一起谈论书籍和电影。总是谈起它,它是我们对爱情的憧憬和希望,是一种信念。可惜,没有人理解。
烟囱 - 2002/5/15 12:26:00
  我哭了。健说,你是一个傻女孩。  
  我是一个傻女孩。  
  这也许是幸福的时刻。健紧紧的拥抱着我,我闻到汗水和烟草淡淡的气味。  
  他是我爱的男人。他的睫毛优美的卷曲。他的眼睛真明亮。我要嫁给他,陪他散步,一直到老到死。我爱他,用我的每一次呼吸去爱他。  
  ——故事的结束,需要一些些祝福四月的时候,健要去日本。一直到三月的时候健才和我提起这件事情。我只是极为淡漠的看着他,说,恩,我知道了。  
  健说,毕佳,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天真无邪却有那么反复无偿?  
  因为从最初的时候,我就是孤独的人,一直都是,淡薄的却是甜腻的女孩子。  
  眼泪是耻辱的,我不会让任何人轻易的看到。  
  健不会停留。他不会的。他终于要走。  
                   
  是四月。有风的四月。高大的乔木开始发芽,雪白的馨香的花瓣随风飘散。  
  候机大厅空旷而明亮。窗外的风无声的回旋。健轻轻的拥抱着我,说,毕佳,等我在东经安定下来,我就接你过去,去看迪斯尼乐园。  
  我点点头。我微笑,甜美的微笑,我不说话。  
  这是我等着的,最后的诺言。  
                   
  一直到2000年的情人节,健才再次出现在这座城市里。告诉我他已经和云结婚了。他还是爱她。告诉我,该结束了,女孩。  
  往往故事的结束,需要一些些祝福,一个人回家的路,千万不许哭——  
                   
                   
  四寒武纪净说,你的故事有这么美丽的开始,不应该有这么简单寒冷的结局。  
  我说,呵呵,谁知道呢?过去好多年的事情了,我不记得了。我觉得无聊的时候就抽烟。看着一大截烟灰随风飘散,感觉就像所有美好的故事的结尾一样,是虚幻和颓败了的。  
  我说,净,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能找一个不普通的男孩子去爱。找一个身体肥胖的,笑容灿烂的男孩子去爱。他们可以不理解我们的思想,但是他们懂得如何尊重。我们可以用一分单调的生活来慢性自杀,怎么样?  
  净笑,说,我们不是可以勉强自己的人。  
                   
  终于决定去见CARLO了。我想看一看这样笑声悦耳的男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星期六的时候,CARLO坐K89从北京过来。  
  那天很晴朗,没有风,阳光他无声的灿烂。  
  CARLO没有修长的卷曲的睫毛。他不是十分英俊的男人。但是我不失望。我知道自己不会爱上他。  
  我一直陪他在街到上走。一直走。走过KFC的店面,走过意林—哈博尔。  
  他还算可爱。可是有大城市莫名其妙的地方优越感。有的时候让人忍无可忍。我一直微笑。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忍耐力真是很好。我一直笑,沉默不语。  
  我想他是来看美女的。不是作家。然后我笑笑,想,如果他是个可以理解我的思想的人,我会和他在一起。我们会相处的很好,除了我不爱他以外一切正常。  
  我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他问我,你在想什么呢?很久以前杰就这样问过我。其实我只是觉得寂寞。  
  问题就在乎,这个和我自由的聊天的人,也不了解我的思想。我只是感觉很寂寞。  
  送走了CARLO.我一个人回家。  
  城市的烟火在天空上华丽的表演,一眨眼就不见了。我漫无目的的边走边唱: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我站在海交天涯听见了土壤萌芽  
                   
  我的脚掌的皮肤已经断裂了。我感觉到血液的粘稠,它们像花朵一样在我的脚掌上绽放。  
                   
  我回到家里。净说,那个男人知道吗,你的脚掌在流血。  
  我说,他不知道。  
                   
  五新房客没有爱情。真的没有爱情。至少我们没有爱情。  
  我开始相信净的话。不寻找也不猜测。  
  我们继续无可救药的生活。不梳头发,穿男式的衬衣,抽烟。  
                   
  转眼间就到了分别的时刻。我要会北京去参加高考。我忙碌的收拾东西,净默默的站在我的傍边,我感觉到她的不安。  
  我说过,我们不养宠物不养植物,因为我们承受不起离别。可是离别就在眼前,我们谁都无法拒绝。  
  我轻轻的拥抱了净,和她说再见。我没有让她去送我,我知道我一定会哭的。可是眼泪象征着耻辱,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在火车上,在不停晃动的通往黑暗中的火车上,我接到了净发来的短信,她说,毕佳,你把比约克的CD和你的发带落在这里了。上面有你的味道,汗水和烟草的味道。  
  我想起我们常常听的CD,上面说:IF TREAVL IS SEARCHING.如果旅程只是寻觅,那么我们是在寻找什么呢?  
  还是我们只是适合走在路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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