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ki - 2002/7/11 10:13:00
网络和现实一样,大多不会轻易真诚。所以我宁肯相信喝醉酒的人。
我揉着太阳穴,懒懒的把这句话扔给她。
认识她本人其实早在网络接触之前。她在朋友的介绍下把手送过来笑吟吟的说:我叫可乐,可乐的可,可乐的乐。我皱皱眉头,猛抽了一口烟,喷的乱七八糟。
她眨眨眼睛,睫毛很长。
朋友赶紧过来打圆场,说我这个人就是这么古怪。我不识时务的跟着嘟囔:爱理不理。
可乐正色,忽然又笑嘻嘻的说:你这个人挺好玩儿的。我晃晃酒杯:好玩?好玩就多玩会儿。她便坐下来,肆无忌惮的看我,看得我心里有些发毛。
我瞪她:没见过男人哪?她开始有点烦了,挑挑眉毛,哼了一声: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啊?我看看她,呼出一口酒气:你想叫我成什么样儿啊?她在不远处朦胧的着,看不清楚样子,大概是酒的原因。我不再理她,转头跑到卫生间吐了起来。
我一回头,她正站在门口看我。我捂着胃向她努力的呈现自己丑陋的一面,尽量使面孔变的狰狞,或者恶心。她轻轻问:你有事吧?
我受不了女孩子对我这样,大声喊:你他妈才有事儿呢。
可乐递过来一杯水,我犹豫了一下,把杯子摔了,上去抱住了她。
我失恋了。有时候我怀疑自己的心脏是不是什么特殊金属制作的,竟然可以承受多达十几次的失恋还不崩溃。更可恨的是无论遭到多么大的打击还可以那样执着。估计象我这样的人很少,脑子里肯定有病。
按理说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不至于伤心,但很不争气,眼泪还是流了满脸。她咬咬嘴唇,问:你是不是搞网恋啊?我使劲的摇头,说:也许是吧。她做个鬼脸,骂我:活该。我正想说话,她站起来,屁股一扭一扭的走了。我带着哭腔冲她喊:网恋怎么了?我乐意!
二
我彻底的清醒了,但就是想不起来那个名字叫做可乐的女孩子到底长什么样。
电话响了。我从床的这头爬到那头,不耐烦的抓起来。
HELLO!电话线那端传来异性的声音。你他妈给我说中文,我恶狠狠地说。
我是可乐。我的头顿时又晕了起来,呢喃地说:谢谢你啊,昨天晚上。语气肉麻的差点都让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掉下来。那头笑嘻嘻的逗我:改天你得请我吃哈根达斯,知道吗,我的衣服都被你吐脏了。我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我还做什么了?那头大骂:流氓!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我打开劣质CD机,放开音乐,费劲的挪动着身体去厨房冲了一包方便面,就着一罐红豆腐唏哩呼噜的吃着。电话又响了起来。我赶紧奔过去深呼吸:喂~~~~~请问,有什么事吗?电话中是一个中年男子:请问,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上班呢?天哪,是老板。
我又被解雇了。失恋和解雇总是象一对发情的狗在一起依恋着,轻易不会分开。相反,我却很少在热恋中会遇到例如加薪一类的好事。这些在生活中暗藏着的规律总是叫我伤感,但又无能为力。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走到窗户前打开电脑,拨号,上BBS四处挑衅。没多久,被人迎头狠狠拍了一板砖,鼻青脸肿的滚了出来。正下线的时间,看见头上QQ里有头像闪烁。我打开一看,是可乐。
三
我开始对这个女孩子有所想法了,这是最要命的。为什么偏偏又是在网上?可乐照样笑嘻嘻的回答:你这人挺好玩儿的。我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好玩?!好玩个屁!你们是不是都想玩死我才甘心哪?滚蛋!
这招很灵,可乐马上消失了。大概再也没有女孩子愿意搭理我了,我把头埋在沙发的角落里想。房间拉着窗帘,光线很暗,只有电视里在重播着世界杯。我叹口气,看看墙上中国队的队服,默念了三次‘中国队加油’,一口气把啤酒喝完,蒙了被子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敲门。我费力的睁开眼睛,骂:谁呀?滚。门被狠狠的踹了一脚。我跳下床,咬着牙把门拉开,一个女孩子站在外边,阳光从身后洒在她身上,我呆了。
她笑的头一点一点的,把我轻轻的推开,进了屋四处看。我捂着跳的发狂的心脏,眯着眼问:你,不是圣母玛利亚吧?她转头看我,笑成一团。我的心一颤,嚎着:你不是可乐吧?你怎么无孔不入啊。可乐伸手过来:你怎么变这么聪明了。我握着她的手,绵软腻滑,象薄薄的抹了层兰花油。
我倒了杯水给她,告诉她这里除了啤酒就只剩下开水了。可乐亮着眼睛瞪我:你这人能不喝酒吗?我笑笑,是那种强迫自己的笑。然后不置可否。
她皱着眉头帮我把乱的象公共浴池的屋子打扫干净。还把我的CD盘整齐的摞在一起。我望着这一切,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喃喃了一声真主保佑。
四
她是个小黑客。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她破获了我在网络上的所有密码,获取了我的所有资料,包括身份,也包括地址。
这让我有一种被你剥光衣服的感觉。我抽出一根烟,点燃问她。可乐指着我的鼻子反问:上周有一个叫杀手小枪的人,在我的BBS里打架,还大骂版主,这事是不是你干的?我嘴巴张了张,嘟囔:你凭什么说是我呀?我那天根本没上网。怕她不信,赶紧跟了一句:不信可以问值班的版主。她嘿嘿一笑,说你没上网你怎么知道那天有人值班啊?
我的手夹着烟停止在空中,蓝色的烟雾后面是张目结舌的我。她笑笑:你这是不打自招。
我嬉皮笑脸的凑上去问:好妹妹,你就饶了我吧。最后一次了。
可乐不笑了,看我:你怎么老是油嘴滑舌的?我用手捏捏鼻子,做了一个深呼吸。
她好奇的看着我,说没想到你也会忧郁,啊。我撇撇嘴角做个鬼脸,伸手一弹,手中的烟头准确的落到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她惊讶的看着,脸上满是崇拜的表情。我鼓着嘴巴响亮的打了一声口哨,用脚丫子拧开了CD,屋子里顿时满是奔放的旋律。
许久。
五
我不知道我跟她之间到底算是什么的一种关系。自从可乐来我的窝以后,三天两头就会接到她的电话。不是聊天就是谈心,但从来不说生活以外的东西,包括我一直所期望或者担心的情感方面的问题。这很好,可以不会紧张,但有时候会很失望。
我说不清自己怎么了。
有一次她在网上问我:你真的相信网恋吗?我回答说不。还告诉她原因就是我已经被网络伤害过无数次了。可乐马上问我,那你为什么还要上,我认真的回答说:因、为、你。
这个话题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再没有见过她。这是我意料之中的,所以一点也不奇怪。
很快,我又找到了一家网站上班。于是,一切似乎又正常了起来。但我知道,每当生活正常一段时间以后,等待的即将是安静过后的混乱。
因为我在一次醉酒后又遇到了她。
可乐这次没笑,严肃的说,你以后如果再喝酒的话我就绝对不再理你了。我红着双眼问她:你觉得我会害怕吗?她冷冷的看了我一眼,骂:不争气的家伙。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肩膀一抖一抖的,似乎非常生气的样子。
她有点害怕,不断的安慰我。
强烈的酒精把我的大脑刺激的一片空白,最后只记得使尽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妈妈’,就晕了过去。
六
以后就一直和可乐保持着联系。不管是电子邮件还是电话传呼,总之很紧密。我深深的陷入了这种感情的旋涡之中。我惊讶自己的韧性,居然会在失恋无数次之后还有如此严密的爱情逻辑,会清楚自己爱的本能。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我认识她的第二个夏天。
哈罗,你好吗?电脑上打出这行字的时候,我刚刚从床上爬起来。我迷糊的敷衍着,说OKOK,萨由那拉。那边马上给出一个愤怒的符号,大喊十秒钟之后要看到我穿戴整齐,站在她家的阳台下。并且手里还得捧一束鲜花。还没等我说话,马上又喊:我数三下,你马上出现!我打个哈欠,懒懒的替她说了‘三’,伸后拧开CD,又摔在了床上。
奇怪的是这次她并没有象以前一样跑过来找我,再大闹一番。我有点纳闷,但还是打消了打个电话过去的想法。女孩子就是这样,你越冷她越热,这个经验早在我幼时和邻家小妹玩捉迷藏的时候已经摸索出来了。你越是求她陪你玩她越不肯,你干脆不理她反而她越粘你,这个我还是懂的。
三天之后,她终于打来电话,约我出去见面。地点在‘蓝月亮’咖啡厅。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对着镜子说:靠,这个名字真他妈的俗。
我举着一张兴高采烈的脸走了进去,却只看见一封信。
她要离开我了。信里说她曾经尝试着帮助我成为了一个健康,快乐,向上的人,但没有如愿。我懒散的生活作风让她失望。最后一行写着:亲爱的,等你彻底改变的那一天,我会披着婚纱在教堂里等你。可乐。
我把信揉碎,一片片洒到咖啡里,只见它们象一朵朵白色的小花,绽开一瞬间,便马上凋谢了。
七
我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喝酒,抽烟,甚至通宵达旦的在网上浏览一切和音乐有关的东西。现在,我穷的甚至只剩下音乐了。
网上有一个澳大利亚的小女孩子跟我套近乎。我骗她说自己是黑社会的,没想到这小丫头听的津津有味,还信誓旦旦的发誓要在中秋节过来看我。我吓唬她说你小心过来让我抓了你当压寨夫人,小丫头居然乐呵呵的说,我喜欢的就是这刺激。
快到中秋节了,我忽然猛地想起了她。
男人就是这么贱,非要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他妈的,和女人一样。我想。
晚饭没吃,我晃着发木的脑袋呆呆的望着天边的星星,不由地,泪流满面。
我打开CD,把音量放到最高,在剧烈的声响中,我把一罐啤酒浇在了自己身上。
八
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最近我忽然开始习惯喝可乐而不是啤酒了。这样也好,难得清醒。我安慰自己。
我频繁的从一个公司跑到另一个公司,疯狂的接活儿,开始玩命的工作。有一段时间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儿,据说她的父亲是一家汽车公司的老总。在交往一段时间以后,看得出来她很迷恋我,甚至有以身相许的暗示。
我不是圣人,也没法儿抵挡一个纯情少女疯狂的爱,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个笑嘻嘻的可乐,我只好放弃。
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以后,我给她留了一封信走了。后来据说她很快地,又找到了自己心中的王子。
在朋友告诉我的时候,我摇摇头,说:这他妈就是网恋。
我终于快挣到自己心中的那个高度的钱了。在我拿到自己本月的第三份薪水的时候,终于没有撑住,在家门口摔倒了。
九
我终于撑不住了。躺在医院里的时候,我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孤独的呼吸着。
早在一年前,医生就下了诊断,慢性进行性肌无力。于是我开始疯狂的放纵。我把自己的薪水寄回了需要钱的老家,然后交了住院费。该办的事我已经都办完了,我想,剩下的,就只有在病床上等着黑色召唤了。
但我总觉得还是有些牵挂。
我说这话的时候,被可乐过来用手挡住了嘴。
可乐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然后笑着笑着,哭了。
我艰难的抬起手,想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但抬到一半的时候,又摔了下来。从护士同情的眼眸中,我发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十
最后一次见到可乐,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
她穿着一袭洁白的婚纱,眼睛肿了一圈。我使劲的笑,看看小CD机。她马上跑过去打开它,轻缓的音乐象小河一样慢慢的流淌出来。我闭着眼睛,想象着自己陪她站在教堂里的情景。
病房的人都哭了。只有我在笑着。
我从枕头下取出一页纸笺来递了过去,她象第一次见我时候那样笑了,不过脸上满是泪痕。
上面写着:
活着的时候要快乐,因为如果死了,会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