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囱 - 2002/3/11 17:29:00
一、
门打开了,进来的人却是老周。这个真让我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他会来看我,毕竟我们除了工作外,也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不管怎么讲,人家总算老远到积水潭来看我,当然要笑脸相迎。所以我在略微惊讶之后,就客套的笑了起来,刚想张口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的时候,在他身后又跟进一个人来,这回进来的是金勇。
虽然现在见到金勇我总是觉得怪别扭,但好歹今天人家是来看我的,来者是客,而且现在有老周随同,我无论如何也是要保持正常的。就暂且当成没看到他好了,所以我一直露着笑容,让眼光从老周身上从容的移到金勇身上,然后略作停留,并轻点了一下头后,又回到老周这里。等到他们两人先后都进了病房后,我赶紧对罗骁说:“来,骁骁,给客人搬两把凳子。”在金勇面前,我特意把骁骁两个字叫得响一些,用意在口头折磨对方。
罗骁见到了金勇,神色显然有所变化。不过在我心中这是非常正常的表现,如果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话,我反倒该怀疑罗骁以前对我说话的真实程度了。
还没等罗骁去拿凳子,金勇就赶紧张罗,不用,不用了,我们自己来吧。说着,将手中的果篮放到我的床头柜上,然后老周过去拿凳子。罗骁一动没动,左右看了一下,见自己无事可做,就说:“我出去买点东西,你们聊吧。”说完就低着头径直出去了房间。我看着罗骁出去,眼角的余光却是在扫着金勇,只见他的眼珠像贴在罗骁身上,直到罗骁已经离开了病房以后才将头转向了我。
这几天罗骁陪我在一起,有时候也曾经聊起金勇的事情。尽管我们两个人都尽量回避此话题,但朝夕相处也难免会闲聊至此。听罗骁说,自从回上海后,金勇不断打电话来找她,可是因为那个事情,她已经对金勇这个人毫无感情了,也懒得见他。
看样子今天金勇看我可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要看自己挂名的女朋友,却要从别人这里来,做男人做成这样也够悲哀的了。
老周问我伤势怎么样了,我感谢的回答,伤还好,除了膝盖之外,其他的外伤都不碍事。我身体还算健壮,事发当天,因为和对方搏斗,所以除了膑骨以外,我身上还有很多处小伤。不过稍微一养,这些小毛病也就都自然愈合了,唯独这条左腿,还是难以控制。
我和老周随便扯淡了几句,金勇就在旁边,如坐针毡。我本想刺激他几句,后来实在是感觉欺负现在的他就好比欺负一条死狗,赢了也没什么可高兴的,所以几次想张口也都把话咽了回去。
老周随便聊着,开始将话题往声卡上带。我没两句就听出来,原来是为声卡那合同才过来的。我说嘛,老周向来是无事不蹬三宝殿。
我回答说:“老周呀,不是哥们不帮你,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公司里的事情我还怎么处理呀?再说我现在也不能跟你拿合同去呀。”
老周满面堆欢:“没事儿,没事儿,要说还是老金想的周到,他就说你肯定答应,还特意带我到这儿来看你呢。”
二、
老周这话说的让我有些别扭,但怎么别扭自己还不太清楚。我转头问金勇:“金哥,怎么回事呀?这事儿您弄了不就成了吗?”
“嗨,这不是也得尊重你的意见嘛,再说我现在是个补漏,你回来还是要你负责这事嘛。”金勇一边说,一边从携带的文件包里取出了一事两份的买卖合同。
老周等金勇说完,又开始讲:“老金还真够意思,我以为现在他就负责了呢,没想到还是念叨着你好,非要来找你签,说正好顺便来看看你。”说完,老周转头和金勇对望了一眼。
老周距离我近,而金勇距离我远一点,两个人对望的时候刚好我能看到金勇的面孔。只见他笑得非常扭曲,心中不禁暗笑:金勇呀金勇,想你好歹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居然现在用这种借口来看罗骁,真是佩服呀佩服。你哪里是来看我的,明明是人家罗骁不给你机会了,才想出这么蹩脚的方法来献殷勤。可是你懂得什么叫做后悔吗?知道什么叫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抹去吗?
我看着金勇,再对罗骁所说的那些行为,突然觉得这种人很可悲。就连看看自己的女人都需要找这样或者那样的借口,可是这一切也没什么解决办法,毕竟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金勇看我斜坐在病床上,没有合适的地方能签署合同,就又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然后凑到我跟前,把合同放在笔记本上面交给了我。把合同给我的时候,我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我带有一种胜利的幸福,虽然我现在根本就站不起来,无法指高气昂的看着他,但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了自己轻蔑。而金勇则避开了我的眼神,看着合同。
我觉得很好笑,拿起笔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问金勇最近过的怎么样。这话摆明了是自己得便宜以后在卖乖,一种羞辱对手的兴奋侵袭入我的大脑。金勇则是显示出我没见到过的妥协,只是随声应和,这让我有中强大的成就感。当然,其实我也知道,这种胜利未必来自我的能力,运气占了很大比重。
合同签完了,我就交回了金勇手里,让他带回公司。我看他慢条斯理的收拾东西,显得还很悠闲一样,我想这应该是他在故意拖时间,等待罗骁回来呢。
可惜他再慢,罗骁也没回来,所以三个人就只能是在没有任何可以谈论的话题上瞎聊,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心里想嘲笑金勇,因为我以为自己已经把他的想法完全摸透了;金勇肯定是在着急,罗骁怎么还不出来,因为罗骁告诉我,金勇打电话她基本上都不接的;老周当然应该很高兴,这长期大批量的合同是他一直希望签署的,现在总算顺利搞定了。
不过我发现金勇好像显得并没有沮丧,嗯,可能是今天总算是见到罗骁了吧。
在聊天的时候,我手机响了。这手机是后来罗骁又帮我买的,因为在打架的时候我的手机已经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最近这段日子,除了我聘用的那个小随身护工外,就要数罗骁累了,跑前跑后的,让我大为感动。甚至在后来几天,对失去甄希的痛苦都不那么强烈了,被罗骁无微不至的关怀所感动。
接起电话一看,是罗骁打来的。她问我金勇是否已经走了。我知道她不喜欢见到金勇,于是就告诉她:还没有。罗骁说自己先回风往南吹看看了,等晚上吃饭时再过来看我。我说好。
金勇和老周又坐了一会,可是罗骁始终都没有再出现。两杯汽水喝完了,他们二人对视了一下之后,决定告辞。我心里又乐开了花。
三、
客人走了,我又开始锻炼自己的伤腿。小护工过来帮我,我喜欢罗骁帮我,因为那样可以让我有种安全感。
腿一开始动,我额头上的汗水又冒了出来,这几天虽然每天都用力锻炼,可每次开始的时候仍然疼的钻心,当然,比刚开始的时候要好上一点。尽管如此,我还是非常努力的运动自己,因为我想及早康复,虽然医生说我这不是着急的事,可我还是希望自己至少能早点下地。因为实在是不习惯不能自理的生活。
运动了一会,我开始休息,身上的汗还没出完,医生推门进来查房。见到我正仰卧在床上看天花板。就笑呵呵地过来问我:“又不好好练腿了?怕疼了吧。”
我回答:自己是块硬石头,从来不怕疼。不过心里却在犯虚,因为那种骨头错位的疼痛真是难以忍受,而且这不仅是疼,还有另外一种严重的异物感觉。就是自己能感觉到膝盖的部分有一块身体以外的东西存在,每一次运动,肌肤和骨头都要与做一次全面接触,那种感觉,又比刚折时多了一种硌(同"个"音)应。
医生一边说话,一边拉开我的毛巾被,摸我的伤腿。他坐到我的床边问:“我见过你运动,挺努力的,不过你的运动幅度还不够大,这样很难”.....“呀啊!~”“回复到原来的状况。”
“啊”是我突然大叫的,大叫完一声后,我刚刚退去的汗水又已经冒了出来。因为医生说着说着话,突然把我的腿弯了起来,而且力道非常大,我的小腿已经碰到了大腿根。这动作实在是来的冷不防,又加上太疼了,才会叫了出来。我的声音把一边的小护工都吓了一跳。
我抱着腿,姿势非常尴尬。一方面按照习惯都希望把腿抱的紧一点,可是另一方面我又抱不过来,因为想抱紧它就只能是尽量的弯曲,可是现在我的膝盖都麻麻的了。
医生说:“你这样运动才行,不能怕疼,不然就不能恢复健康了。我看过你以前的运动,是挺卖力的,可是运动不到位,将来你连蹲着上厕所都弯不下去,以后运动得到位,不然就白折腾了。”
医生的话很有道理,他妈的,虽然他把我弄的好疼,但我还不能摇头。每当想到那种古怪的金属在身体内磨擦,还有还没愈合的开刀伤口,我就把痛恨完全寄托在那群伤害我的人身上。我迫切的想好,能健康的像以前一样。
弯曲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暗自抚摸着它。不用看都知道已经肿了起来,这种肿痛不时的刺激着我的情绪。晚上吃了一点东西,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胃口也就小了许多。我每次想到自己不能下地就会心情不好。
四、
休息的时候,我一边听音乐一边看书。看着看着,又想起甄希来。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广州的天气现在肯定很热,她到了那边是不是会很不适应。这女人也真狠心,平时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办事还很贴心,现在刚一离开我,连个电话消息什么的都没有。真是患难见真情,再看看人家罗骁,从受伤就一直陪着我,唉,真不知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究竟是福还是祸。
天色见晚,病房里已经熄灯了,可是我一点都没有困意。最近几天都躺在病床,除了吃饭运动就是睡觉了,所以现在闭上眼睛也睡不着。我躺着思考,看着模糊的天花板,不知道罗骁在干着什么,想给她打个电话,又怕她忙。想翻身,又怕腿疼,真是别扭到家了。
大约夜里11点时候,罗骁打来电话,说晚上有事,可能过不来了。罗骁是做餐饮的,一般每天晚上打烊后都需要对帐,我知道麻烦的很。一般她也是11、12点才能完全下班,每天工作很辛劳。我赶紧说好,在内心之处我也觉得亏欠她很多,没由来得这样细心的照顾我。
第二天下午,罗骁过来看我了,她手上拿着一口袋小西红柿。这是我特别喜欢吃的水果,味道好,又有充足的维生素C,我现在每天运动量不大,只有腿做活动,觉得自己新陈代谢会降低,所以吃些这东西能去火。住院的时候,我特别能吃小西红柿,基本上每天都能吃1斤多,将近2斤的样子。估计我一病愈,医院外的小西红柿店就得倒闭了。
我见罗骁来了,就让小看护工去休息了。我明白罗骁不喜欢提金勇,所以也就没有提起昨天的事情。罗骁给我擦了擦脸,我笑着对她说:“昨天休息的好吧?”“还行。”然后罗骁开始帮我收拾床头柜,昨天我在上面放了很多东西,例如书啦、吃的啦等等。罗骁把这些东西到掉了。
收拾了一会,罗骁开始帮我做腿部运动。我告诉她要用力,医生说以前的弯曲位置不到家,要再使劲。罗骁没说什么,就继续帮我按。才没几下,我就已经大汗淋漓了。罗骁也一样,虽然不似我那么热,但也有些疲劳了。我心疼她,赶紧让她休息一下,同时我也能歇一歇,因为现在这种姿势,我感觉是每次弯曲时,都要把接上的骨头缝再拉开一样。
医生又来探房,见到我还没落下的汗水就知道刚才又在卖力气用功来的。然后又是那付笑容走到我身边,有了上次的经验,我可留神了,腿下意识的撤了一下。医生又呵呵乐了一下,说:“我不弄了,看看你的情况。”说完就拉开单子,看我的伤口。
伤口经过我的锻炼已经又红又肿了,膝盖加上大腿和小腿,就跟一个枣核似的。医生说这事正常的运动发炎,没有办法,只能忍疼,除非不要腿能完全康复。
罗骁突然发问:“大夫,他得什么时候好呀?”
“差不多一个月能下地吧,等拆了线以后就能走动了。”
“我还得一个月才能下地?”这句话是我问的,因为我也着急。
“对,不过你身体素质还行,而且练的又狠,可能…那也得三个星期以后才能下地,然后等拆了线再练习走路吧,别太操之过急了,不然反倒不好了。”
“以后真的能像以前一样吗?”罗骁又问医生。
“嗯,这要看康复情况了。小谷身体不错,而且又年轻,应该差不多吧。不过今后下雨天可能免不了疼痛。”医生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现在阴天疼吗?”罗骁这话是在问我。
“阴天?什么天儿我也一样疼啊。”这次是我回答了。
五、
医生看了一会就走了,病房里又剩下我和罗骁两个人。不知道怎么了,房间里突然气氛很不好,罗骁不苟言笑,弄得我非常郁闷。现在处于受人照顾的时候,心情好的时候大家还可以,可是一旦出什么问题,就会让我非常难受,好像生活都要求助于人一样。特别是对于我这样自尊心极其强烈的人来说。
罗骁见我也不说话,也默不作声。自己从塑料袋里倒出了小西红柿,然后拿着小钢盆去清洗了。房间剩下我一个人。
从认识罗骁,到和罗骁周庄蜜月,这一切来的都那么顺畅又突然。但是那是我风华正茂,而且健康精神的时候,可是现在整天躺在病床上,每天做的几件事放个P的功夫就能说出来。失去了活力,也失去了往日的精神。我现在不能洗澡,头发已经粘粘的了,甚至连刷牙洗脸都是费尽的事情。别说其他人了,就连我自己现在都开始厌烦起自己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一种害怕从心底冒了出来:罗骁不会离开我吧?现在我跟个废人一样,不能照顾她,反而总要她来照顾自己。唉,别瞎想了,这几天都是罗骁在忙里忙外的,人家要想离开你,就不在这里瞎忙了。可是厌烦总需要一个过程的,刚开始的时候,凭着以前的感情和热恋,或许还能有些动力,可是这时间一长就真的很难说了。要不然说时间能考验一切呢。
可是我又不是好不了了,怕什么呀,罗骁现在就好比做一个长期投资,等我健康了,就可以踏实的坐享其成了。可是如果她不买这支股票呢?我现在连公司的事情都得电话联系,而且也卸了很多工作,跟个废人似的,人家只不过是喜欢自己而已,又不是欠我的….我越想越乱,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开始担心罗骁是否会离开自己了。因为我总感觉女人和爱情,都是用来给人生做锦上添花的东西,只有玩的起的人才可以享受,对于玩不起的人,那就是自己找罪受。而且对于女人来说,特别是罗骁这样的女人,有资本去享受风花雪月,却没必要陪我守着枯燥的病床。
罗骁洗完了西红柿回来,我赶紧收起自己的假想,微笑着对她说:“昨天很累了吧?”
“嗯,有点。”我心一揪,在想这话是不是有玄外之音。
“那以后就多休息吧。”
“我知道了。”
罗骁说晚上要回去赶东西,最近正赶上旺季,所以要回餐厅帮忙。我心想,那你这话都说了,我也就不好再阻拦了,况且我也没什么阻拦的理由。罗骁9点不到就走了,因为她现在不守夜,所以很早就得离开医院了。
六、
罗骁走后,我身边只剩下小护工陪我。对于她,我一直不太爱说话,现在好了,眼瞅着罗骁走了,心里状态更差了。其实我知道自己应该调节一下心情,毕竟我们只见没有那么身后的感情能让彼此相互安慰。况且现在的人,风花雪月的时候都又高兴又满意,一到吃苦受罪的时候,可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安慰自己,别多想了,人家罗骁本身就很忙,现在这几天刚好到了热天,顾客都喜欢晚上出来吃东西,所以她忙也是正常的,没必要想那么多。再说了,人家又没说离开你。离开你怎么样?你以前没有她的时候不是也一样活得很潇洒?
我心里虽然是这样解释给自己听,但现实情况让我逐渐的对罗骁失望了。陪我在医院一个星期以后,她来探望我的频率就明显降低了。起初是每天陪着我,到后来是变成了每天看一眼。到2、3个星期以后,她只是打个电话来问候了。我也明白事理,人家有事情要忙,这是第一;男女经常是只能共福却不能共难这是第二;人在世界上只能相信自己,对其他人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否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说起希望,我想起了甄希,不知道她在广州过得好不好。我每天在烦心中渡过,这段日子让我觉得生活没有希望,每天活动的范围只是一张单人床那么大的地方。
我为了能自由,所以每天都非常努力的去做运动。到两周的时候,我已经能拄着双拐走路了。当然,我那只左腿是不能吃力的。现在能小范围的活动之后,我特别高兴,每天都想走上一走。
我立刻给父母和罗骁去了电话,以表示我的兴奋。父母也很高兴,可是罗骁就平淡许多了,这让我有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感觉。本来很激动的心情压抑了很多,可能是她在忙吧,我自己告诉自己。
我坐回了床上,然后把这个事情平淡地告诉了大夫。可是大夫嘱咐我说,按照常理,我应该在伤口拆线之后再运动,不然对根治不好。被他一说,我就只好又老实了许多,乖乖地躺回了床上。不过虽然现在仍然是躺着,可是对我来说意义可就不同了,至少我现在如果有人扶着的话就可以走路。至于刚才罗骁给我的失落,现在已经暂时忘的差不多了。又过了一些日子,我拆了线之后,医生就让我拄着拐真正练习走路了。
每次我站起来,把两只长拐夹在腋下,然后一步一步向前蹭,虽然两只胳膊在我这样不疲倦的锻炼下,被磨出了血泡,膝盖的伤口也总是红肿。但每次能多走几步后,我都乐得心像开了花一样。这个时候,我最深刻地理解,健康是人最宝贵的财富。可惜我的快乐没有爱人来共享,罗骁很专心的忙起了她自己的事情。
七、
在每天努力的锻炼下,我走路的距离都有提高,但刚开心两天,可怕的事情就来了。先是小黄打电话来,说现在生意非常不好,因为资金周转不利索,而且声卡销售全面受挫。我心里特别奇怪,这声卡不是卖的不错嘛,怎么会?
后来我一打听,一个天雷似的的消息劈到我头上。原来那个生产声卡的美国厂商已经倒闭了。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像脑袋被泼了一盆冷水无异,不知不觉的坐在床上发呆。我立刻又给金勇电话,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金勇根本不接我的电话。本能的,我意识这之间出问题了。我又打电话回公司,让小黄到医院来把事情都告诉我。小黄答应了,下午的时候就能过来。另外,我又约了当时我做柜台时候的小刘,让他晚上也过来,说说这几天我不在,公司怎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下午,小刘和小黄来到我的病房,告诉我最近公司发生的事情。我在外地准备巡展的时候就说过,发现这声卡有很严重的兼容性问题。不过还好厂商及时推出了补丁,才能让声卡又恢复了活力。接下来我就进了医院,后面的事情也都知道不太详细了。
可是据小黄和小刘说,这声卡带新驱动也没什么用,而且这种兼容性问题在互联网上已经传开了,所以销量明显受到影响,这很可能是其他对手在网上扇呼的结果。而且现在这个公司倒闭了,声卡就像没娘的孩子一样。谁都不肯买,唯恐没有售后服务。其实买声卡的,几个用着售后服务啦,中国人就喜欢瞎动脑子。但不管怎么样,现在这声卡的非常难出。而且更可怕的是,现在公司一口气进了将近10000片,库存压力非常、非常大,而且前方销售还力道不足,所以公司现在的境况特别危险。
我问,我不再的时候金勇怎么做的呢?他们都表示,最近几天都不常见到他,特别是最近,已经好几天没来公司了。我听到这里,心里突然间咯噔一下,有意种强烈的恐惧感袭击着大脑。
了解完情况后,我对他们说,降价销售,现在先把声卡降低价格卖,然后主推其他产品,先筹集资金。小刘听到这里说,现在咱们其他的货都不太足,因为手头的资金全部调拨到进声卡上了。我听完了,心里又再咔喳一声。因为声卡的购买合同是我签署的,可是我明明没买过10000片,而且更不会那么严重影响资金流动啊,除非我神经病了。我感觉自己又掉入了一个深潭,似乎原本自己很信任的人全部背离了我,但要在这四壁光滑的深潭里爬出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我目送他们二人离开,然后躺在枕头上冥想。我签的合同可没答应要10000片声卡啊,这之中肯定有猫腻。很可能是金勇这厮搞的鬼,难道….难道他也玩了当年张全佑那手活?不至于吧。虽然心里想不至于吧,但还是非常担心,唯恐结局就是这样。
晚上,我接到吴总的电话。他告诉我,金勇提出辞职,他已经同意了,问我还有多久才能出院。我回答,痊愈还要等两个月,但是现在已经基本上可以走路、自理了,如果公司需要我可以随时回去。吴总说:好,因为时间紧,临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先从公司里拽出一个相对好一点的人来,然后等我身体好一点,能彻底站立起来了只后就尽快回来。我知道最近很多事情都急需要人处理。我也知道,现在公司突然出现问题,我在医院,金勇辞职,现在刚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而且很多疑问还悬浮在其中。
烟囱 - 2002/3/11 17:31:00
八、
又过了两天,我终于拆线了。把膝盖上伤口的小细线根根都拆除掉了之后,我的膑骨治疗也算到了一个小结。医生说,今后我要正式练习走路了,从两个拐要变成一个拐,然后再逐步脱离拐。我问他要多久才能完全康复?他说:“你等过一年来回医院,我把你膝盖里那个俩铁拘子摘了之后才能算是痊愈呢。”
“到时候我就能像以前一样了?”
“也不一定,要看你恢复的具体情况了。”
“……”
没别的,开始狂练。我是一个自强的人,不能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我发誓要把身体练的恢复以前的状态。我到不是想寻仇,找出那帮伤我的人,比起这些,我更希望能查出背后的主使者,而且我感觉最近又隐藏着一个围绕着自己的好大阴谋,虽然自己好像都没那么多值得别人榨取的油水。
又过了一个星期,公司的情况已经非常恶化了,销售处于停滞状态,已经不能再等了。小黄也打过几次电话来咨询办法,我看现在这样闲着不是办法,所以打算离开医院回公司,反正现在已经能够恢复正常工作了。
说走就走,我开始收拾医院里的东西,然后让罗骁来帮我打理出院的手续,虽然罗骁最近来看我的时间非常少了,但出院的手续还是来帮我办了。几天不见,说起话来反倒显得亲热很多,可能小别赛新婚就是这个道理吧,可是我现在身体有欠缺,很难新婚啊。
我想收拾完东西回家歇一下,然后就回公司先看看怎么回事,最近我不在,听说是小黄一直在操持,没想到这小伙子还挺能干,颇有我当年的风格。
正当我刚把手续之类乱七八糟东西办完时,公司的电话来了。发现300万资金的调拨失踪!!我一听,得,又傻了,这都是从哪掉下来的祸啊,怎么一股脑都砸我头上了。
九、
从积水潭回家太麻烦了,可是手里还有大便盆这种难以拿出手的东西呢。没办法,先回去一趟中关村的家吧,然后再去公司。因为我在中关村的家是按年租赁的,所以我不在的日子,房子也不会停租,就一直放在那里。这房子恐怕是公司对我最大的恩惠了。其实我也想回去,看看甄希会不会给我留下什么希望。
想起了甄希,我的心情不由得从紧张变成了忧郁。原本罗骁在我受伤住院时的急切反应,还有妈妈告诉我甄希已经离开北京的消息,已经让我逐渐失去了对甄希的希望。但后来我发现,罗骁这种成熟的女人,似乎已经被社会沾染的太油滑,太油滑了,根本就不能够完全赤诚相待。或者我这样说欠缺公平,毕竟我现在的情况让任何人难以有安全感,而罗骁这样的女人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
但不管怎么讲,罗骁的变化让我对甄希重新焕发了当时失去她的思念,在后来锻炼的一段日子里,特别是罗骁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夜。我每次加紧锻炼身体,在潜意识中的一个理由就是要去把甄希给找回来。我想不管我这个要求是不是合理,但如果换做甄希在我身边,肯定不会因为我受伤缺乏安全感,就像罗骁一样随时离开我。安全感,每个人都需要,我也一样。
不知道甄希现在好不好,广州那种气候她习不习惯,不管她习不习惯,我都要回去找她,嗯,我一定能找回她吧。我心里给自己下誓言,如果能的话,就要去广州找甄希,可是我也知道现在只不过是想想这个事情,等如果我真的要去做的话,还需要很多勇气和面对很多问题。
看到身边罗骁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我心里不禁一乐。眼睛里放的是罗骁,而我心里却想如何把甄希拿到手,真是好笑。其实如果在正常情况下,没有意外的话,我想还是罗骁更能让人放心吧,而且她有稳定的经济基础,这样和我在一起安全感会更高。但我总觉得通过这件事,感觉罗骁是一个不能太让人放心的人,而且往往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你一个纰漏偿偿。这和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想象可完全不同。原本以为她是一个非常可靠,办事利索的人。
当然,我也明白,这也要看她是不是愿意去做,如果没有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也许我们真的能像当时想象的一样,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发生的事情就不能抹去了,除非我能忘记,可是她能忘记吗?再说,我也忘记不了吧,这哪怕只是我的错觉,恐怕也会根深蒂固的存在于我们之间了。
我把东西收拾到出租车上就和罗骁分开了,她说公司里还有事情要忙,而我呢,反正现在对这个也不在意,罗骁忙就让罗骁忙去吧,反正她又没欠我什么,我们两不相欠。
告别了罗骁,我离开积水潭医院。其实要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一个人离开积水潭,这个罗骁也够狠心的。我得柱着双拐啊,还得一步一步向前挪,毕竟我才会走路的。才会走路,这话听起来很好笑,但对我来说,真的像重获新生一样。
其实我也知道,现在这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完全像正常人那样活动自如,可是刚才小黄的电话必须让我赶回公司去。
出租车从二环到三环,再从联想桥上白颐路,我又回到了熟悉的中关村。我突然发现,就这几天,中关村变化好大,很多以前的建筑物都被拆了。现在村里面目全非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个刚正在受创的城市。不过还好这是良性受创,很快她就会以更美丽的面貌重新腾飞起来。
十、
我回到了家,刚一下车就愣住了,因为这才发现爬楼梯对于一个膑骨骨折的人来说是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我试了半天,还是没能上去,因为腿实在是不吃力,而且医生也特意嘱咐过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出院就该直接回家休息。医生肯定没料到我刚离开医院就去爬楼,我也觉得这事情过于可怕了,没办法,我可不想自己还没摘拘子就再动次手术,所以我打电话回公司,把当年和我一起弄柜台的小刘叫了出来,给我把出租车上的东西拿到屋子里。
等小刘帮我把东西弄好,我也就嫌麻烦没再上楼,直接随着他又去了公司。小刘在路上把公司最近的事情告诉了我一下,因为他职务不高,所以很多东西都不知道,我也就问了个大概齐,但对于目前销售情况,小刘可是很清楚的:声卡严重积压!
我在小刘的搀扶下回了公司,一进办公室,我心里先感慨了一番:啊,终于回来这里了。
因为300万的帐我觉得太蹊跷,所以就直接蹭到了财物,问事情的缘由。进去以后发现他们也正在查,我向主管问这个事情。当她和我一说,我立刻就又傻了。原来那300万都是我在给老周的声卡上划拨出去的!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手里的拐杖当时就有些拄不太稳了。幸亏身边的人把我扶住,否则我又得立刻回医院了。我心想,金勇呀金勇,我算明白了,原来又是你搞的鬼。我镇定了一下,然后二话不说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进屋之后,我慢慢坐到座位上,把左腿斜搭在地上,然后立刻给金勇拨电话。金勇还是老老样子,不接。我危机中又想起这事可能与老周也有关系,所以又给他拨电话,可是他也不接,当我的电话想了数声后,对面都毫无反应的时候,我心里渐渐感觉到,可能不只是金勇,这次老周也是骗子之一,但,但这数额也太大了,300万啊!
我急忙又打电话给老周的单位,可是单位说老周已经辞职了,就是这几天的事……接下来对方再说什么我都没听到,因为我的电话已经耷拉到地上,而我摊在了椅子上。
怪不得那天老周和金勇一起来我这里,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可惜当时我被罗骁的事情冲昏了头,以为他们是这个目的来的,就顾幸灾乐祸了,连合同都没有好好看。不过金勇也准备很充分,从拿出合同到我签署,之间都没有让我多看一眼的时间,不是给我掂东西就是和我扯闲篇,老周又说是我们当时谈好的,让我错觉中以为是很简单的一份合同。
哎呀,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我还是年轻,不如金勇老谋深算。我还自以为占了金勇多大便宜,看他的女人变成我的,现在到好,女人不是我的,钱还不翼而飞了。
我打电话把财物叫了进来,因为自己实在是难以站起来下楼。几分钟后,财物过来了,我问她事情始末。她告诉我,当时金勇就说是把对方的声卡全部买断,而且上面我的亲笔签名,他们也都知道是金勇特意去找我签署的,所以没想太多。而且更重要的是,很多钱是才拨到公司名下的,都是吴总才拨过来的。再说总经理和部门主管经理都认同的事情,财物也没权利干涉这些东西,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十一、
我听完了之后,望天长呼一口气。心想,得!自己又让人个搁车了。但就是不明白吴总怎么会又拨钱过来。
我打电话给吴总,手机里有他的电话号码。拨号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这个事情。
吴总这个人显然成府更深,他听说这事之后,立刻问我:“金勇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太清楚,从您打电话告诉我他辞职了之后我就没再联系上他。”
“他用的都是什么钱,成分搞清楚了没有?”
“应该用的是这次活动的钱,还有几款产品,包括声卡的上货钱。”
“对方公司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也已经辞职了,而且那个人不是本地的,不知道跑哪个山旮旯去了。”
“金勇家在北京,立刻去他家。这事应该报案,金额够大的了!"说到最后,吴总显然也在动怒了,可能他闯荡商场几十年,还没被人骗过这么大的数额呢。
撂下电话,我的人都虚了,趴在桌子上半天都没有动.........
之后的日子里,我的生活几乎在崩溃边缘。因为吴总把这个事情报警了,所以关于账目的影响,我经常要配合民警调查。而且因为要养伤,所以我就干脆先停职在家里休息了。其实对我来说,这一方面是养伤,另一方面也是暂时卸职的表现,因为不管是不是受到陷害,但我犯下的错误也是难以估量的。
我没有回中关村的家,因为这里没人照顾我。所以我回了朝阳的父母家,家里有父母可以陪我活动身体,于是我每天开始在家锻炼身体。起初我垂头丧气,可是到后来逐渐又清醒了过来,反正都发生了,不面对也没办法。于是我又开始活动自己的身体。
公司还要经营,担子就暂时落到了小黄手里。我知道现在公司是最艰难的时候,吴总不可能再往里扔钱了,他已经赔了一次了。所以只能靠现有资金先接济着,但压力实在太大了,而且还有大量的声卡库存,不禁如此,每天都有要求退、换货的用户来要求公司对声卡质量不好做出补偿。其实我也知道,有的时候声卡不是出现故障了,就是因为不兼容的问题才造成死机,可是用户根本就不相信这个,你也根本解释不过来。公司在中关村蓬勃发展的时候却摇摇欲坠。
日历一篇一篇翻过,一个多月以后,案情有了全新的解决方案,而我的腿也基本上能走路了,平时拄一个拐杖就可以了,即使不用拐杖也能走几步。不过我不担心,因为我知道时间还早,一个月后我肯定能像健康人一样走路。
十二、
一阵焦躁的音乐把我从回忆中唤醒,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三里屯的52号酒吧。音乐是固定的鼓点和一些电子和声,因为乐手们都已经离开了演出台,包括酒吧里的顾客、侍者都围绕着我坐了一圈,在听这个现实又惨痛的故事。
当然,故事还没有讲完,只不过后面剩下的已经更加让人无奈。我收起刚才侍者给我找回的零钱,然后把已经麻木的腿换了个姿势。确实,长久一个姿势不变的话,对我的伤腿有严重影响。现在距离我腿伤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如果只是慢慢行走,那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我与常人有什么区别,当然,我还不能做太大幅度、太激烈的运动,否则就要捉襟见肘了。
看我停了下来,坐的离我很近的一个女孩,看起来穿着很前卫,不过也难怪,来这里的人基本上都很潇洒,至少现在这个时间点是来潇洒的,也没理由穿得像葬礼一样肃穆。她见我闲下来,居然很流利地帮我点上了一只烟,一只mild seven,而不是我后来渐习惯的555。
我笑了一下以表示谢意,她则点了一下头,示意我赶紧把结局讲出来。我感觉嗓子有些紧,然后要了一杯冰水,因为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喝了不少酒了。
故事从我锻炼和吴总报案继续吧,但这部分是最让人无奈的。警方的刑侦组很快将事情调查清楚,当我知道大概情形时,自己险些吐出血来。金勇的阴险是我早有准备的,老周的落井下石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但我万万没有想到,那天将我带入树林等待殴打的人居然是罗骁,这件事她也是从谋之一,而代价就是骗来的50万元人民币。
可能金钱对于女人来说才是最可靠的,在如今这个泡沫横飞的世界里,不再有什么“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说法了。也许对女人来说,钱才是最值得信赖的。
另外还有一个误会,那就是我起初认为罗骁是为了阻止我和甄希见面,其实不然。她是受金勇指使,不能让我和中午来风往南吹的吴总见面,因为这次吴总见我的目的,就是让我取代金勇。金勇之前就有所耳闻,所以在这之前先向我发难。
回忆起来,现在每每想到那天我下飞机回北京刚在风往南吹里见到罗骁时,她那副天真爱意的样子一样能把我熔化,却没有想到,每一个女人的面孔下究竟藏了些什么肮脏的秘密。
金勇很聪明,但他最大的缺点是对法律不了解。这一点我以前也是个盲点,但通过这事,我才了解了很多相关知识。虽然合同是我签署的,但事情真相很好查,特别是在海淀区这个经济犯罪时有发生的地区来说,干警查这些案子好比家常便饭。
从事发到取证再到将嫌疑人逮捕,前后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除了老周以外,金勇和罗骁双双落网。金勇犯了两个简单错误:第一,刚在北京分期付款购买了房产,并用骗来的钱将帐立刻付清了。公安局顺藤摸瓜,将所剩下的钱全部起获;第二,不应该把这种犯罪等同于柜台之间打条卷包那般简单。以为跑了别人也拿他没办法,可惜这和打条完全不同。
老周因为家不在北京,从事发到后来就从来没出现过,所以暂时跑掉了。只留下了金勇和罗骁。其实原本罗骁是没事的,但金勇为了能降低刑罚,成为污点证人,把罗骁给举报了出来。在公司被挪去的300万当中,有两百万被金勇、罗骁、老周所分。其中金勇分100万,罗骁和老周平均分。因为追查及时,除了老周至今下落不明外,其余款项均已追回。
十三、
在收监的两个半月之后,人民法院提起公诉。金勇侵占罪、故意伤害罪成立,判处有期徒刑6年;罗骁侵占罪、故意伤害罪,两罪并罚处以2年有期徒刑。罗骁不服一审判决,但在两个月后的二审中还是被驳回,维持原判。
在他们被查处的过程中,我见到过罗骁几次,其中有一次是我作为受害证人的时候。原本当我知道这事罗骁也有参与的时候,恨不得将罗骁撕个粉碎,可是当我见到许久不见的她时,看到那凌乱的眼光和蓬乱的头发,以前那个容光焕发的美少妇已经完全消失了,一股怜悯又涌上心头。尽管我知道不对,但在回答问话的时候,还是在能力范围内尽量维护罗骁,甚至说自己挨打也可能是抢劫之故。
2001年的新年前夕,我去探望罗骁。看到她呆滞的目光,我无话可说。我感觉罗骁也许不是真的背叛我,也许她只是被钱一时诱惑,毕竟对女人来说,钱才是最值得信赖的。我们一直干在当场,到我离开的时候,她只问了我一句话:“腿好了没有?”
听吴总讲,他对这个判决还比较满意,而且资金也追回了大部分。公司又能正常运转了,希望我能好好做下去。但他不知道,在案情基本告一段落后,我也萌生了退意,在这高速变革的中关村当中,我已经太累了,而且不知道同时正在上演着多少我这样的事情,未来又会发生多少这样的事情。当然,我不是一个无始无终的人,所以我还要把手里的事情做好,我知道手里的两个事情:把公司带出一个像样的管理者,在他的带领下,能让公司在经过风浪后蒸蒸日上;去把声卡的遗留问题解决,把积压的坏货退回到原公司。
我四处奔波,到处找人解决问题,在罗骁审判的时候,我已经把积压的产品退了70%。因为厂商已经倒闭,所以老周这家公司对于坏货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不过我知道这是他们给我的借口,作为一家通路公司,或多或少都能有办法解决这种问题。
回到北京,我开始带着小黄对公司内部存货整顿,对于那些剩下的声卡,我们开始贱卖,以换取最少的损失。我打算把小黄培养成下一代管理者,他没有我和金勇的聪明,但多了一份诚恳踏实。在高速发展的大潮中,这样的人才反而才是最有希望的。
在我忙碌公司调整和退货的过程中,村里也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颐宾楼拆了、现代市场倒了,老一代电子市场基本所剩无几。而当年与我们一起发展的公司,现在也基本所剩无几了,毕竟理想是美丽的,现实是残酷的。
烟囱 - 2002/3/11 17:32:00
十四、
2001年元旦的时候,甄希给家里打来了电话,问问大家的情况。我很兴奋,因为她是现在我唯一惦记的事情了。因为我在调整好一切,回到公司给我的宿舍里休息时,在我的被子底下发现了甄希离开我时留下的信。因为我没有甄希的联系方式,所以信就一直藏在我身上,我想,如果我离开了公司,应该会去广州找甄希,我已经累了,不愿意在玩下去。
电话里,与甄希没多说话,因为我希望能给甄希一个惊喜。我让妈妈留下了甄希的电话和地址,说家里有东西要发过去。我想,甄希也许知道我留地址的目的是为了过去找她,只不过装作不知道罢了,这年头谁比谁傻多少啊。
春节来了,中关村进入最长的休眠期,我在家里慢慢修养着自己的身体,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总感觉每一年总结的时候,都会发现应记忆的事情和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可能是人们的脚步越来越快的缘故吧。
新年假期的几天里,我每天晚上都躺在床上反复思考。我觉得自己很累,这种劳累不是以前任何一种压力能比拟的,我想应该是离开中关村的时候了。尽管我是这样热爱这里,但他给我留下了太多不好的回忆。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胜利的离开,而不是像一条丧家犬一样逃避问题。斟酌又斟酌之后,我还是决定离开,当然,前提是我把所有手里的工作都平稳的交接到小黄手里,然后把自己该解决的麻烦都解决掉,不给身后人造成压力。
做了决定之后,反而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很多。其实在潜意识里,我很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了,否则也就不会那么着急把声卡压货的事情解决了。而且从自己不知不觉带小黄的时候,也能证明我的这种意识。
新年的假期结束了,我在上班的前一天晚上打电话给吴总,告诉他自己要辞职的事情。听吴总的反应,他没有吃惊,显然对我的这个决定早有准备。我不禁在心里暗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吴总表示拒绝之前,我已经将我安排好的事情告诉了他。听完了我的话,吴总再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再考虑考虑。还考虑什么呢?我既然已经表示了辞职,就不会再回头,否则就算回头了,也未必能得到重用。而且,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何况是谷海岸呢?
就这样,我辞职的事情隐瞒了公司里所有的人,只是行为上努力给新人机会,让他们在我的眼前做事情,看有什么问题就立刻指出,因为我能为公司再做的,恐怕只有经验和人情了。带着小黄走遍了所有的代理商,帮他树立权威,我想,等我看小黄差不多之后,也就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十五、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春节到了。中关村进入了一年里最长的假期,而我要做的却不是睡觉,我已经开始着手收拾东西了。其实公司里没什么东西,要说拿走自己的东西,还是我那个中关村的宿舍里比较麻烦。
我回到了当时自己和甄希形影不离的中关村小家,那个曾经为我们挡风遮雨的两居室。我叫了一个搬家公司帮我拉东西。我一样一样收拾,想起了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似乎每一个记忆都化做了一缕思念,让我的思想不断的回到以前。包括甄希离开之前和我吵架的夜晚,连我不小心把碗摔倒水池里的情景都历历在目,也许一切都结束时,也该是我新生活的开始了。
一整天才把东西整理好,当晚我就睡在了这里,看着熟悉的家具,听着熟悉的音乐,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还是我等着甄希会来的平常夜晚,但当我的膝盖开始疼痛的时候,我知道,这都已经不再是曾经了。无数伤痕已经在心里、身上烙下了印记,不过我也不悲观,因为未来,却是可以用双手创造的。
第二天,我叫了一个搬家公司,把自己的东西,连同甄希没有带走的东西一股脑都扔了上去,然后就直奔自己的老巢。把东西往家里一搬,父母也就知道我的心意了。他们不很了解我,但自从当年微微之后的事情,就任何事情都支持我,因为他们感觉我长大了,不再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子。
累了两天,等把东西都卸下后,我累的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毕竟我的腿还不能走长路,昨天劳累有些过度,加上今天休息不够,所以已经非常要命的疼了起来。
有了甄希的电话,我好多次都有冲动打给她,可是经常拨了号码却又挂上了电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记得春节时我打电话给过她,问她回不回来。因为我知道她在广州,在北京都是无依无靠。可是甄希却说,回去也没什么意思,有些事情,想想还有些希望,所以还不如不见。
我无语,甄希并不知道我和罗骁的事情,也许她以为我还是以前那副样子吧。可是在电话里,我又怎么能解释呢?反正我已经打算好好爱护她,那么就等着用自己的双手去为她创造一个美丽新世界吧。
今天,我再次拨通她的电话,可是最后还是撂了下来,我想,好事多磨,一定要给她个惊喜。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正式办理离职手续。吴总没有再留我,只是问我将来的打算。我告诉他,我准备去广州发展。至于原因,我没有说,他也没有必要知道。吴总笑了笑:“临走前来和我道别,小伙子,我们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聊。”我说嗯。
十六、
当打卡机“呲咔”一声,将3:15分刻在我的考勤卡上时,我就算正式离开了中关村。离开了这个曾经让我着迷,又让我为之奋斗过的战场。
2001年3月,也是我离开中关村一个月之后........
我坐在三里屯52号酒吧里,看着周围迷乱的人群,打开了一包特醇555香烟........
故事讲到这里,实际上已经告一段落,我明天就会飞向广州。我要给甄希的惊喜已经做了,我订了一束鲜花,明天下午会用EMS送到。而我会在早上飞到广州,在甄希公司的门前等待可爱的邮递员师傅。我会和他一起进去,等甄希意外收到鲜花时,我想她还回同时收到我亲自千里送去的戒指。
“今晚我讲的话太多了,似乎好多年都没有这样讲话了,感谢所有的朋友收听,我要离开了。”
说罢,我站起身来准备离去,周围的人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我。我左右笑笑:“生活往往是出人意料的,也许你一直以为是好的,实际却是坏的。不过你一直怀疑的,也许反而是最好的。”
讲完话,我收起桌上的半盒mild seven,又对那个给我烟的女孩讲:“珍惜你自己,这烟给了我吧,谢谢。”等女孩发愣的点了点头后,我说:“谢谢”然后灿烂的一笑。我没有理由不灿烂,因为我的兜里揣着一个精致的戒指盒,还有张单程机票,目的地:广州。
离开52号,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抬手看了一下表,嗯,已经是凌晨12点半了。该去赴约见吴总了,也算是将这段生活做个最后总结。我一瘸一拐的走到三里屯街头,然后我伸手叫了一辆出租,直接奔向风往南吹。上车后,我打电话给吴总,告诉他自己10分钟后到。吴总说等我,然后就咳嗽了几声。我心里想,没有了罗骁,风往南吹的很多东西都要吴总亲自打理,就算新培养一个人也需要好久好久,看来这个胖胖的老头也很不容易,毕竟一把年纪了。
到了风往南吹,我下车。这时的风往南吹已经打烊了,正门关闭,灯也息了。对于我这样对她熟悉的人来说当然不算什么,直接绕到后门就好了。
我走向风往南吹的后门,这需要沿着亮马河向东走。我发现这条路也修了,以前的小土路没有了,换上的是各样的地砖。不过光线太暗,我看不出是什么花纹的,不过我也不在乎这些。侧目看着河边溪溪的流水,想起了离开微微时,想起了在罗骁面前被殴打,现在每到一处熟悉的地方,都能勾起我无限的回忆。
站在河边,我略微发了一下呆,突然我又乐了,因为我觉得一切东西,当你走过之后就会发现,即便是疼,也会带有一丝熟悉,毕竟是自己亲脚走过来的。
十七、
想转身继续走时,我出了一身汗,因为我发现身后跟着个人。在黑黑的天底下,我看不清他的样子。我向后退了蹭了几步,发现他是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的花里胡哨,而且耳朵上有n多个耳洞。我想了半天,这个人我应该不认识。
他开口说话了:“操你妈,你为什么要害罗骁!”
这话一开口,我立刻想到了,是他,肯定是他。这个人正是李宇峰,那个疯狂爱着罗骁的,家境舒适的小混混。
“我没有害她,我已经尽力保护她了。”
“你丫少来了,不是你丫上堂做的证?说她伤了你?”
“我的话只是取证的一部分,我已经说不一定是她了。”在审判时,我确实于心不忍,没有指出罗骁参与了这次行凶。可惜我的证据不具有完全价值,所以罗骁还是被无情的判刑入狱了。
“少他妈B说这个,我告诉你,孙子,今天我就给罗骁报仇。”
听了他这话我不禁想笑,这才多大一个孩子啊,李宇峰现在应该才19岁,我想我没必要理睬他,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我笑了笑:“小哥们,有太多的事你不懂了,算啦,赶紧回家睡觉吧,晚上总出来你父母多担心?”
“用不着你丫这操形!!”说完就向我冲了过来。
嘿,一个小孩子,有肌肉没大脑,但我想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不可能和他打斗。于是就伸手想阻拦他,在他奔过来的时候,我借着月光突然看见了一缕白亮。我心叫:不好,他有刀!
当我真想到危险的时候,刚才坐在酒吧里喝酒的就一下子就全没了,代替它的是手上已经火辣辣地疼痛,我已经被戳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后退,可是情急之间已经忘记了腿脚不便。上身向后撤时,腿却没能跟上速度,我霎时感觉自己失重,向后倒去。
看到我向后,李宇峰还以为我要跑,又撺上了一步,挺刀从右侧刺来。我已经失去了重心,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赶紧用双手搁挡。
嗤的轻响一声,好像棉花一样,急速冲来的一刀。两个人静止在当场……
十八、
我感觉身体里又多了一片金属异物,冰冷冷地,自右胸贯入。
李宇峰被我吓了一跳,他显然以为我要跑,没想到我因为腿伤,所以不能后退。这一刀在两个人都没准备的情况下,轻巧地送入了我的右胸。
李宇峰傻了,转身就跑了。我呢?想追,可是根本就追不了。况且我也不想追,他只是个孩子,行为没有经过大脑。
可是自己已经清楚感觉到,血在顺着匕首向外用。一阵阵抽搐的疼痛从胸蔓延到全身。我想叫,可是叫不出来,应该又是肺受伤了吧。呼吸开始困难,我摔到了……
我感觉双手很粘,我知道是血擦在手上的感觉,以前也有过的。我想求救,可是连喘气都困难,根本就不能叫出一声。我静静地趴着........小路上没有行人。
我感觉意识逐渐丧失了,我感觉自己要死了,我害怕,我终于体验到死亡是那么地可怕,是那么真切,没有人来救,也没有人理我。我可能就这样毫无声息的死去。
突然,我听到一阵颠簸的自行车声音,我想,这下可能有救了,有个人就好。可是我又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讨厌,你就不能不走这破路啊?”
“这路怎么啦?”
“黑啊,我怕黑,你又不是不知道。”
“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这话音那么熟悉,是谁呢?怕黑?这是微微的声音!!
车子从东面骑过来,车上是两个人,自然是有人骑车带着微微。我原本的希望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绝望,我不能让微微看到我现在的惨样,记得无数次自己发达时,都想去找微微,让她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可是都没时间,再后来就给忘记了。没想到,如今却在此情此景下见到了她。
自行车近了我。我将自己颤抖的身体尽量收拢,蜷缩在树阴的黑暗下。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躲避,我过去从来不会去拒绝自己的第一直觉,现在也不会违背,将来也不会,可,可是我还有将来吗?恐怕连明天都没有。
车子行到我身边了,我在他们眼中,应该是像一块岩石一样吧。
他们快乐的骑着车,从我身边经过,轻轻扬起一阵尘土。
“我总觉得这里怪古怪的,以后别走这里啦。”
“不,我就喜欢,不这样你怎么靠我那么紧啊?”
“你个臭王欣!我不理你了........”
“哈哈,我就喜欢........”
…………
十九、
我还没死,但我已经死了。不!我不能死,我兜里有太重要的东西,我要送给我的甄希,每个人都那么幸福,没道理就剩下我,没道理。
我用唯一还有一点力气的左手向前爬,每一次挥动手臂,左手刚才被扎伤的部位就会溢出粘稠的血液,可是换来的身体向前移动一点点,我不气馁,不停的挥动,直到后来已经不再感觉疼痛了,我向前爬,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暗红的血迹………
自行车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消失了,微微和王欣唤起了我最后的力量,我要爬出去,我要去机场,我要去广州,我要去找甄希,我要去…我要去……
爬着爬着,我的钱包从兜里滑落了出来,钱包里有一张白色的纸片,这是甄希给我的信,上面已经沾染了血迹。
海岸: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2000公里以外的广州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好吗?
我知道,你很明白我走的原因,我想我也明白你最后还是没来见我的原因了。在左右选择之后,你还是选择了退缩。
那么久了,我们在一起半年多的时间里,我在你身边默默地看着你,我知道你也在我身边默默地照顾着我。早晨醒来的时候,经常发现你给我盖过被子。
可是这一切又能说明什么呢?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你的累赘,很多时候你有我,比没有我更好。那天我很生气,可是后来知道你出事住院后,立刻去了医院。我见到了你,可是你当时正在昏迷,我还见到了那个内衣的主人。那个罗小姐很漂亮,也很大方,她告诉我:有她照顾你就好了。我终于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必要在你身边了,我走了。谢谢你照顾我那么久,如果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的。
我很开心,因为我相信你也很开心,我走了,真的走了,真的走了,希望你能幸福......希望你更能珍惜自己的幸福。
甄希字
短暂的信上到处是落泪的痕迹……
二十、
我依旧向前爬,尘土已经进入了我的鼻腔,进入了我的眼睛,可是我不怕,因为我已经看不见东西了,我按照我的方向继续向前爬。每一次用力滑动身体,都能向前走一些,我虽然看不到,但想必应该很远了吧。
一阵风从我的右边刮来,好冷,冷的刺骨,怎么风向南刮会冷呢?我混沌的脑子用唯一剩下的智慧思考这个问题。
!!!!
原来,现在刮的是北风啊,原来风往南吹,吹的却是北风,难怪我一直错觉风往南吹时是那么温暖,原来确是刺骨的北风。怪不得我以为好的人却都害了我,而爱我的人却总是被我赶走,原来,我早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瞎子了......
风不断向南刮去,我继续爬着,爬着,我因缺血过多而失明的眼睛又看到了东西,仿佛看到了甄希收到我戒指时的惊喜表情,仿佛看到我们步入教堂时的乐曲声,仿佛风已住,仿佛幸福已经到了。
我继续向前爬.........风继续向南吹........
吹吧,继续吹吧,把我吹到广州吧。
风继续向南吹着.........卷起了一片孤单的沙粒,没有停歇........继续向南吹去........
(全文完)